儿女都是母亲的心头肉,陆大夫人也是一样,一想到此事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在撷秀阁守着陆明凤待她睡着回到自己的上房后,便屏退了满屋子的下人恨声与朱妈妈道:“四丫头年纪小不懂事儿也就罢了,她慕容福慧却已是几十岁的人了,难道竟也不知道教教女儿什么叫长幼上下吗?纵得四丫头连长辈与长姐都敢打骂了……万幸四丫头饿了两日的人,没什么力气,那茶盅才没能砸中凤儿,只是溅湿了凤儿的裙子,否则若是砸伤了我凤儿哪里,我绝不与她们母女善罢甘休!”
朱妈妈忙递了一杯茶给陆大夫人:“夫人且喝杯茶消消气儿,姑娘不是没事儿,老国公爷不是也已惩罚了县主吗?也算是为姑娘出了一口气了,您又何必再与她们母女一般见识呢,没的白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那多划不来啊。”
陆大夫人喝了一口茶,面色稍缓,道:“可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她们母女是尊贵,我们母女难道就是那无依无靠可以任人宰割的人吗?呸,不过一个失了势的长公主罢了,真当我怕了她不成,惹急了我,我明儿便进宫求皇后娘娘给我做主去!”
朱妈妈闻言,忙赔笑道:“皇后娘娘自来最疼咱们姑娘了,若是听得姑娘受了如此委屈,必定会为姑娘做主,只是……老国公爷都已下了那般严厉的封口令了,夫人要不还是先别与她们娘儿俩一般见识了,也省得惹恼了老国公爷,横竖咱们姑娘将来是要做皇子妃,甚至母仪天下的人,到时候要收拾她们娘儿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虽说如今自己的丈夫才是定国公,但在老国公爷长久的积威之下,陆大夫人还是很敬畏自己这位公公的,所以听得朱妈妈的话,她立时泄了气,道:“罢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慕容福慧如今就算再不得势,那也是皇家的人,老爷与三老爷又是一奶同胞,我还真不好公然找她的麻烦,不过你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将来凤儿……时,哼,我定要让她们母女悔不当初!”
彼时福慧长公主还在公主府为老国公爷要将陆明珠送去陆老夫人陪嫁庄子上之事而大发脾气,惹得陆中昱陆文逐并一众服侍的人都对她退避三舍,浑然不知道自己母女已快成为定国公府所有人的公敌了。
而老国公爷果然也说到做到,第三日一早便使了人去公主府接陆明珠,其时陆明珠方知道老国公爷对她的惩罚,先前因着她才受了打击且又是绝食又是落水的,人都折腾得瘦了一圈儿,福慧长公主心疼她,便一直没告诉她此事,只私下里为她准备好了一切,打算事到临头再好生与她说,——不用说当即又是一场闹腾。
只可惜老国公爷使去的四个人都是跟了他老人家一辈子的心腹,一路跟着他从战场上拼杀过来的,不但只听老国公爷一个人的话其他的人通通不买账,还有一身好功夫,岂容陆明珠闹腾?上去一人拦住福慧长公主,另两人老鹰捉小鸡一般捉起陆明珠和福慧长公主为她安排的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剩下一个人则抄起主仆三人的箱笼,便去到外面丢上马车,扬鞭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了福慧长公主的视线当中。
以致福慧长公主勃然大怒,当即又要过去国公府找老国公爷说理,被陆文逐好说歹说拦住了,却是好些日子都赌气不肯过来国公府给陆老夫人请安。
不过陆老夫人压根儿不在乎,福慧长公主不过来她还更自在些呢,如今她对这个长公主儿媳的期望已是降到最低了,大家能不见面便尽量不见面,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的了。
对国公府的姑娘们来说,陆明珠被不被送走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反正陆明珠就算不被送走也不是日日都过来国公府与她们一块儿上课,大家素日也没起过什么冲突,但对陆明雅来说,却是一件再好也没有的大好事儿了,她只觉没有了陆明珠的国公府是天也更蓝了草也更绿了空气也更清新了,更重要的是,如今除了陆明凤,姑娘们里就数她最尊贵了,她就算日日在陆明凤屋里混,也不必再怕人说闲话,于她的“大计”来说,自然是大大有利。
而且没有了陆明珠,她看不惯谁挤兑了谁几句时,也不必再怕自己反而被弄得没脸了,如今除了陆明凤,难道别人还敢顶撞她要她的强不成?
所以不过才短短几日,陆明丽陆明欣并陆明芙都被她拿话来挤兑过了,只余下陆明萱一人她没挑衅过,许是还忌惮着上次陆明萱暗算过她,怕什么时候再被暗算一次。
直把陆明芙气得够呛,与陆明萱道:“亏我先前见她被县主欺负时,还曾同情过她,觉得县主过分,如今方知道,她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就该任县主将她往死里欺负才好!”
陆明萱道:“如今你总该明白当初你那样说时,我为何要说她‘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了罢?她就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人,你待她越是不假辞色,她越是不敢拿你怎么样,相反你待她越是和善,她反倒认为你好欺负,下次她再挤兑你时,你只管反击回去,大不了将事情闹大闹到老夫人跟前儿去,看到时候谁讨不了好去!”
对陆明雅这样轻狂浅薄的人,陆明萱是一千个一万个看不上,她不惹到她头上也就罢了,她若敢惹到她头上,她必定比上次还要狠的还击回去,就像对待恶狗一样,它恶你就要比它更恶,看到头来吃亏的会是谁!
当然,常人也没有谁会将一条恶狗长时间放在心上的,所以陆明萱与陆明芙说完这番话后便将陆明雅抛到了脑后去,她的心思更多用在了思索该送凌孟祈什么生辰礼物上。
先前陆明萱只约莫知道凌孟祈的生辰是在四月,具体是四月几日,她便不得而知了,去年她生辰凌孟祈送了她那套自己亲手编的小东西后,她还曾暗暗告诉自己,等来年凌孟祈生辰时,她也一定要好生为他准备一份礼物聊表心意才好,但时间一长,事情又多,她便浑忘了。
还是那日在隆福寺听罗贵妃提起再过十来日便是凌孟祈十五岁的生辰,她方想起来了,之后便使了丹青悄悄去打听,方知道了凌孟祈生辰的具体日子是在四月二十日,如今已是四月十六了,她却还没想出该送凌孟祈什么好,可不得好生思索一番才是?
起初陆明萱是想给凌孟祈亲手做点什么东西的,以凌孟祈以前在广平侯府的处境,想也知道定没哪个广平侯府的女眷亲手给他做过衣裳鞋袜什么的,如果送他这些,显然更有意义也更能表达心意;但转念一想,这些东西非长辈与亲姐妹不好随意送的,万一被人知道了误会他们私相授受,或是让凌孟祈产生了什么不必要的误会,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有些事情既然一开始便知道不可能,那自然要将其扼杀于摇篮中,省得将来神伤,也坏了彼此间的情分。
陆明萱又思索了两日,眼见已是四月十八,再不将礼物送出去,凌孟祈的生辰就要过了,只得叫了丹青来悄声吩咐:“你明儿与管事妈妈告个假,说要家去代我和姐姐送东西给太太,趁机去一趟积芳阁,让小迟师傅替我挑选一块品质与寓意皆上好的玉佩,不要吝惜银子,然后你们俩一道送到锦衣卫卫所给凌世兄去,就说是我送他的生辰礼物,祝他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本来还想让丹青再问问凌孟祈这些日子可好,怎么上次沐休没回来国公府的,到底还是没问,她与凌孟祈说穿了只是普通朋友,这些不是她该问的。
丹青应了,次日果然出府去了一趟,至申时时分方回来,屈膝行礼后与陆明萱道:“小迟师傅替姑娘挑选了一枚上好的‘步步高升’羊脂玉玉佩,花了八百两银子,我们一道去到锦衣卫卫所找到凌公子后,凌公子听了我们的来意先是很高兴,后瞧得小迟师傅准备的玉佩,就没那么高兴了,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让我回来替他多谢姑娘,还说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收到的第一份正式的生辰礼物,他会永远记得姑娘的好的。”
陆明萱先听丹青说凌孟祈看到礼物后就不高兴了,心里还直打鼓莫非凌孟祈不喜欢她的礼物不成?后来听她说他很快又高兴起来,方松了一口气,点头笑道:“他喜欢就好,你辛苦了,且下去歇着罢。”
打发了丹青后,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忽然变得大好起来,嘴里更是无意识的哼起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的小曲儿来……
只可惜陆明萱的好心情只持续到第三日,也就是凌孟祈生辰次日的傍晚。
当时正是吃了晚饭,一众姑娘都在陆老夫人屋里承欢之时,陆大夫人忽然走了进来,给陆老夫人行过礼后便命陆明凤:“带你妹妹们去暖阁里玩儿去,我有话与你们祖母说。”
陆明凤忙应了,领着众人往暖阁行去,陆明萱走在最后,正好将陆大夫人前半截话听了去:“回母亲,方才皇后娘娘使人传消息出来,说是贵妃娘娘昨儿夜里小产了,如今人还没醒过来,皇上与太后都焦急不已,让我们这些日子多约束约束家下人等并族人们,省得一个不慎触了皇上的霉头,到时候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饶陆大夫人极力掩饰,陆明萱还是自她的话音里,听出了掩饰不住的欣喜与幸灾乐祸,想想也是,罗贵妃自进宫以来便宠冠六宫,连徐皇后都不得不避其锋芒三分,更重要的是,自罗贵妃进宫以后,便再没有别的妃嫔生下过孩子,若此番再让罗贵妃生下一名皇子,她便有两名皇子在手了,将来夺嫡的希望无疑会更大几分,作为徐皇后的亲妹妹大皇子未来的岳母,陆大夫人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如今罗贵妃小产了,她又岂能有不高兴不幸灾乐祸的?
陆明萱的心攸地高高提了起来,她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罗贵妃竟真小产了,还是在见过凌孟祈之后,那么不论她是不是真因受了凌孟祈不认她之举才小产的,当今圣上都会将这个罪归到凌孟祈头上,还不知道凌孟祈即将会面临怎样的厄运呢,——皇上才不会去管罗贵妃在见凌孟祈之前,胎像便一直有些个不好呢,他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像是那种不注重结果反而注重过程的人吗?
更何况罗贵妃之所以小产,怕还真与凌孟祈不认她之举脱不了干系,当年的事虽是她的错,她作为母亲疼凌孟祈爱凌孟祈的心却是真的,凌孟祈却不但不认她,反而恶言相向,说她‘抛夫弃子,水性杨花’,还说她‘不知廉耻’,是个作母亲的都受不了,罗贵妃会因此而小产,也是在所难免之事。
念头闪过,陆明萱有意将脚步放得更慢了,就听得陆老夫人失声道:“罗贵妃竟真个小产了?”显然也很震惊于这个结果。
陆大夫人有些怔忡:“母亲这话是怎么说?”难道婆母竟事先知道那个贱人会小产不成?
陆老夫人闻言,方反应过来一时情急之下说了什么,忙补救道:“哦,我是说太医院那么多太医,罗贵妃怎么就小产了呢?”
敌人小产了的消息实在太让陆大夫人高兴,一时也顾不上去想别的了,道:“说是十来日前与皇上闹了别扭,惹得皇上一怒之下好几日都未曾去瞧过她一眼,她担心害怕之下,便有些见红,皇上知道后,又是生气又是着急,急召太医院的妇科圣手们都去了重华殿,谁知道也只是多保了几日的胎,昨儿夜里到底还是未能保住见了大红,然后便小产了,说是人至今都还没醒,怕是凶多吉少,皇上与太后娘娘并皇后娘娘都十分痛心,所以皇后娘娘才会打发了人出来,回去与我大嫂并我都报个信儿。”
听得罗贵妃至今都还没醒过来,陆明萱不由更着急了,罗贵妃不醒过来,连个拼死保下凌孟祈的人都没有,更糟糕的是,万一她永远醒不过来了,皇上痛失爱妃的恨岂非都要冲着凌孟祈去了?到时候凌孟祈可该怎么样呢,岂非只能赔上性命了?
陆明萱不由攥紧了拳头,但从小花厅到暖阁的路就那么一点儿,她已磨蹭半晌了,再不离开怕就要让陆老夫人和陆大夫人动疑了,她只能强压下继续听她们婆媳说话的想法儿,去了暖阁里,只是之后一直到回到空翠阁,也是心不在焉的。
再说陆老夫人听得罗贵妃小产了之后,心下的担心绝不比陆明萱少多少,不过她老人家更多是在为自家担心,怕皇上一怒之下,迁怒他们老两口乃至定国公府,这才真是天降无妄之灾呢!
因忙使人去请了老国公爷来,屏退众服侍之人三言两语将情况与老国公爷说了,末了急声问道:“老国公爷看现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老国公爷闻言,这才知道今日皇上没有早朝是因何缘由,说句僭越的话儿,他老人家虽在京城很多部门都有自己的暗势力,但宫里却没有,一来他从未想过送自家的女孩儿进宫去争宠,二来宫里已有徐皇后了,陆徐两家到底是姻亲,就算政见不同,互通一些有无还是做得到的,宫里但凡有什么消息,徐皇后自会使人送回来,他犯不着再送人进去白惹徐皇后的厌。
不由紧皱起了眉头,半晌方道:“现下除了等,我们还能怎么办?只希望皇上圣明,别将此事迁怒到我们头上来,话说回来,本就不是我们自己愿意趟进这滩浑水里去的,想来皇上不会拿我们怎么样,至多没有好脸色也就罢了,我更担心的是祈哥儿,罗贵妃是在见过他之后才小产的,皇上只怕本就不待见他,何况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我怕祈哥儿此番凶多吉少了……”
陆老夫人面色不善的道:“此事又与祈哥儿什么相干,祈哥儿根本是无辜的,只可惜命不好摊上这样一个娘,如今怕是要白赔上一条性命了,横竖他这条性命是姓罗的给的,如今便还了她,她总该满意了罢!”
老国公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少说两句罢,且等着看皇上怎么处置此事罢。”心里则在想着,看来他得立刻使人去锦衣卫卫所守着,一旦凌孟祈有什么事,他才好立刻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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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绝不原谅
次日,陆明萱与老国公爷并陆老夫人的担心便成了真,老国公爷使去锦衣卫卫所守着的人回来禀报:“宫里一早有公公出来,稍后凌公子便被两个同僚押着,带进了宫里去。”
——当然,陆明萱是经过几次辗转才知道了这个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