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当时与我说,那一位这般说,可见是肃清江南官场的决心还不够,那就让他来为他越发坚定这个决心罢,总不能皇子都因堤坝不坚固产生的水涝蒙难,生死未卜,那一位还不下定决心整肃江南官场罢?所以当时他被河水卷走表面看来是一场意外,实则是他有意为之,他说自己与自己几个贴身侍从的水性都不错,想来当不会出什么事,便是真出了什么事,若能以一己之身换得肃清江南官场的结果,也算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他也死得其所了,请我千万不要让他功亏一篑。”
“我一是听他说得恳切,二是想着刘准乃安国公的人,自然也是凤仪殿母子的人,若刘准被问罪,凤仪殿母子的势力必将大打折扣,所以便应了三皇子的要求,在找到他的地方又停留了三日,眼见他伤势恶化,发起高烧来,才护送他回了城,而那一位也果然因此下定了办刘准等人的决心,只凭舍身取义这一条,三皇子也比另外几位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皇子强多了!”
陆明萱闻言,这才明白过来当初凌孟祈给自己写的信上说‘此番三皇子虽出了事,却另有内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由叹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三皇子却能为了黎民百姓以身犯险,的确比其他几位皇子强多了。”
若将来上位的是三皇子,大周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可就真有福了,奈何三皇子既不占嫡长的名分,又不是皇上最宠爱的,只怕怎么也轮不到他上位,真真是可惜了!
凌孟祈道:“还不止如此,他之后自请留在孟州赈灾,事事都亲力亲为不说,偶尔去官府设置的集中安置点慰问灾民们,或是在路上遇见了逃难的灾民们时,那种发自内心的亲切与不嫌弃,还有感同身受是骗不了人的,你也知道,前阵子虽不是最热的时候了,白日里依然热得紧,集中安置点里的气味能好闻到哪里去?可他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我便想着,哪怕他是沽名钓誉装出来的呢,能装到这个地步,也算是难得了。”
陆明萱沉吟道:“听你这么一说,三皇子倒真是个宅心仁厚的,只是……也罢了,那些朝廷大事又岂是你我管得了的,倒是卫姐姐将来有福了。”
凌孟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见不知不觉已过了小半个时辰,也不欲再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枯燥且与他们关系并不大的事情上,转而说起正事来:“我明儿便让人瞧日子,选个最近的日子上门向显叔提亲,将我们的事正式定下来,你道好不好?”
也省得什么二皇子贺大爷之流的再觊觎她,打她的坏主意,当然,这两个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陆明萱听他话锋一转,便转到了二人的婚事上,不由红了脸,片刻方小声道:“光向我爹爹提亲怕是不够,你还得先向老国公爷和老夫人提亲才是,三书六礼什么的倒是可以放在我家里走。”
凌孟祈看她小脸通红,娇羞无限,心里又发起热来,伸手握了她的手,哑声道:“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你放心,我绝不会委屈了你,将来也不会让你后悔跟了我的。”
说着,不经意瞥见她手上整好戴着他先前送她的生辰礼物——那条孔雀绿翡翠珠链,不由笑了起来:“你日日都戴着呢?”
“嗯。”陆明萱应了,自收到这条手链起,除了沐浴时以外,她的确从不曾离过身,见不到人,能睹物思人也是好的,只是这话千万不能说给他知道,不然他还不定得意成什么样儿呢。
因又问他:“此番虽三皇子中途出了意外,江南的贪墨案也算是了结了,你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想来就算无功,也不至于受什么罚罢?”
凌孟祈道:“白日里我向指挥使大人复命时,指挥使大人已说了,受罚虽不至于,想要论功行赏却也是不可能,让我别放在心上,横竖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机会,我想着自己这两年多以来的确太锋芒过露了一些,如今再在这千户的位子上待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不好。”
陆明萱忙道:“是这个道理,你这两年频频出任务,还都是些危险的任务,焉知不是你素日锋芒过露,惹人记恨引来的,如今缓一缓往上升的势头也不是坏事,只要你有真本事,又何愁将来没机会?”
凌孟祈笑道:“只要你不嫌我官小位卑就好。”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嫌弃你,”陆明萱白了他一眼,“我早巴不得你不做这个官,将来……我们找个世外桃源,平平静静过自己的小日子才好呢,只可惜怕是万万不能够。”
凌孟祈被她似笑似嗔的一眼弄得心痒难耐,忍不住又凑近她,一边与她耍花枪:“听你的意思,你早就想嫁给了我?”,一边伺机又干起偷香窃玉的勾当来。
陆明萱倒也不否认:“是又如何,不可以啊?”却左躲右闪的不让他得逞,“哎呀,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当下二人又腻歪了一回,眼见已三更天了,凌孟祈还不想离开,架不住陆明萱想着他一路上舟车劳顿的,正是该好生休息的时候,一再的撵他走,他只得在与陆明萱约好明儿晚上他还来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余下陆明萱对着他离开的方向眺望了半晌,觉得身上有些冷了以后,才关上窗户,小声叫了丹青进来,服侍自己梳洗了躺到床上,含笑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次日早朝,皇上第一件事便是大大褒奖了三皇子一番,然后下旨,封三皇子为端王,赏黄金千两,后宫萧定妃也因教子有方赏黄金五百两,新进上的各色贡缎各一百匹,又令礼部与内务府全力准备三皇子的大婚事宜,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当然,不可能只封三皇子一人为王,毕竟三皇子之上还有两位皇子,遂又封了大皇子为恭王,四皇子为宁王,只没有赏二人黄金,也没有赏徐皇后与罗贵妃而已,同时还下旨将内阁排行第三的阁老,文化殿大学士张光玉的嫡长孙女赐婚给了四皇子做正妃,明后年择吉日完婚。
至于二皇子,因如今还在禁足,封王自然也没有他的份儿。
此旨一下,满朝文武心里作何想且先不说,凤仪殿里徐皇后先就气得将自己素日最爱的一套薄胎瓷茶盅给砸了,喘着粗气恨声骂道:“素日里姓罗的贱人与慕容恒小兔崽子压在我们母子头上也就罢了,谁让皇上的心早偏到了脚后跟去,我们母子不忍这口气也只能忍了,如今竟连萧氏与慕容慎都要踩到我们母子头上了,皇上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定要打压得我们母子再无立锥之地才肯罢休,那他索性废后得了,横竖我早受够了,偏他又不废,只日日熬着我们母子,到底想干什么!”
高嬷嬷一听这话不像,忙将殿内众服侍之人都喝退以后,才赔笑向徐皇后道:“娘娘息怒,您可是皇上的结发妻子,皇上这些年那般宠爱罗贵妃,尚且不曾表露过半点要废您的意思,可见心里还是很看重您,很看重大皇子的,此番不过是三皇子才立了功又差点儿丢了性命,皇上不赏他们母子实在说不出去罢了,如何灭得过您与大皇子的次序去?您呀,且放宽心些,只要您一日是正宫娘娘,大皇子便一日是嫡长皇子,皇上便断没有灭过大皇子去立旁人的道理,就算皇上有那个心思,国舅爷也不可能答应不是?”
徐皇后冷笑道:“若大哥不答应就有用的话,如今恪儿早就是太子,本宫也不必夜夜都难以入眠了,不行,本宫不能再任由慕容慎得意下去了,他去一趟江南便毁了我们经营这么多年的大后方,谁知道明日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若不趁现在他羽翼未丰除了他,将来定然又是一大心腹大患……嬷嬷,你即刻传话出去,让大嫂明儿一早进宫来见本宫,本宫有话吩咐她!”
这个时候传安国公夫人进宫,实非明智之举啊……高嬷嬷暗自叹息着,却不敢将这话说出口,只得应道:“奴婢待会儿便着人去办。”
徐皇后这才面色稍缓,皱眉问起恭王与陆明凤的近况来,“……凤丫头按太医的方子调养身体也已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卫大将军可一连得了八个儿子才得了卫氏那野丫头的,虽然这八个儿子有四个是庶出,却也有四个是卫夫人亲生的,可见卫夫人是个好生养且有宜男相的,卫氏身为她的女儿,只怕也是个好生养的,若凤丫头不赶在她进门之前怀上身孕,为皇上生下嫡长孙,将来我们可就越发没有胜算了!”
高嬷嬷迟疑道:“听说大皇子妃一直都在吃药,大皇子也泰半时间都歇在大皇子妃屋里,只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好消息,想来是缘分没到罢……”
话没说完,徐皇后已冷笑道:“什么缘分没到,你也不必为那个不争气的东西遮掩,他是本宫生的,本宫还能不知道他吗?必是挂羊头卖狗肉,明着看是歇在凤丫头屋里不假,可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勾当,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也就难怪凤丫头一直没有消息了,若一个人就能生孩子,宫里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下来,都没再添过小皇子小公主了!”
顿了顿,又道:“凤丫头也是个没本事的,她与那不争气的东西可是打小儿的情分,她又正是年轻漂亮之时,只要她愿意放下身段,我还不信真怀不上孩子了,还真当她仍是定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嫡长女呢,也没见定国公府上下有多看重她……你也是,还一口一个‘大皇子大皇子妃’呢,不知道皇上已封了那不争气的东西为恭王吗,什么破封号,这是在提醒我们母子时时刻刻都不能忘了恭谦本分吗?记得告诉上下人等以后都改了称呼,也省得被有心人听了去,说我们不满意皇上赐的封号呢!”
“是,奴婢待会儿便传话下去,必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的。”高嬷嬷忙应了。
翌日,安国公夫人徐大夫人果然一早便进了宫,当然打的旗号是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徐皇后问了她几句安国公太夫人的身体,又大略问了一下府中的情形,便冲高嬷嬷一使眼色。
高嬷嬷便带着众伺候之人都退了出去,她自己则守在了殿门口,以防万一。
徐皇后见殿内再无旁人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与徐大夫人道:“本宫不想再瞧着慕容慎得意下去了,嫂嫂回去告诉哥哥,让哥哥想法子尽快除了他,也生来将来酿成心腹大患!”
徐大夫人闻言,虽知道这事儿不好办,于徐皇后来说不过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于自家老爷来说,却不知道要费多少心力更要担多大的风险,还未必能成功,但她却依然恭声应道:“娘娘放心,臣妾回去后便将娘娘的话转告与老爷。”
只说‘转告’,却没说一定会照办,徐大夫人的回答明显有所保留,但徐皇后沉浸在对端王母子的忌恨中,一时间竟没有听出来,只恨声道:“记得告诉哥哥要快,本宫一日也再忍不下去了!”
徐大夫人仍是恭声应了,又陪着徐皇后说了一会儿话,眼见时辰已不早了,也就跪安出宫去了。
一时回到安国公府,安国公徐晋年因知道今日夫人进宫去了,怕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早早便回了府,侯在了徐大夫人的上房。
徐大夫人见自家老爷等着自己,顾不得先去更衣梳洗,屏退下人,令自己的心腹嬷嬷守了房门后,便压低声音,将徐皇后的话转述了一遍,末了皱眉道:“臣妾想着兹事体大,不敢做主,便没有明确答应皇后娘娘,只说回来转告老爷……”
“糊涂!”话没说完,徐晋年已是一拍桌子,“端王可是成年皇子,此番又立了大功回来,岂是我们想除就能除的?一旦事发,宫里宫外,我们所有人都休想脱得了干系,你当时就该摆出长嫂和宗妇的身份,直接驳回了皇后娘娘的,还回来与我说什么!”
本来徐晋年这些日子以来就因江南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连带他自己也因刘准是当年其父举荐做了江南总督的,在朝堂上吃了皇上的挂落而满心的不痛快,谁知道妹妹又欲在这当口生事,他自然也恨端王,可再恨他也知道,在恭王没有登上那个最高的位子之前,他们不能动端王,不然就是自寻死路自掘坟墓,也就难怪他火大了。
徐大夫人暗暗腹诽,她是长嫂与徐氏一族的宗妇不假,可她那小姑子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岂是她敢驳回的?可眼见自家老爷正处在盛怒当中,徐大夫人也不敢将这话说出来,便只是低着头沉默以对。
徐晋年骂完妻子便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摆明了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别说妻子,便是母亲和自己到了皇后娘娘面前,也不是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的,更何况妻子只是做嫂子的?
因叹道:“罢了,皇后娘娘的回你的确不好驳的,这样,你过两日再进宫一趟,告诉皇后娘娘我的话,端王此番是出尽了风头,可我们真正的对手还是宁王母子,皇后娘娘没见皇上将张光玉的孙女儿赐婚给了宁王吗?张光玉如今虽只在内阁排行第三,但他今年也就五十出头,不像首辅唐时中,已近古稀之年,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殡天了,也不像次辅姚成,是个惯没有主意的,将来唐时中殡天后,皇上必要提拔张光玉做这满朝文臣之首的首辅的,到时候宁王有他扶持,才真正是我们的心腹大患,端王不过就是皇上用来为宁王做挡箭牌的罢了,不足为惧,请娘娘别看他一时风光便乱了阵脚,最好是找机会挑得端宁二王鹬蚌相争,我们才好坐收渔人之利!”
徐大夫人认真听自家老爷说毕,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方道:“除了这些,老爷可还有话与皇后娘娘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