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夫妻两个上了车离开后,往回走的路上,陆明芙因小声与陆明萱道:“方才瞧端王殿下的样子,倒是对卫姐姐挺好的,只可惜再好中间也还夹了个石侧妃,端王殿下待其也不是全然无情,一个月里总要去瞧她几次,卫姐姐那么好的人,明明值得一个待她一心一意男人的!”
陆明萱想起方才三人说体己话儿,卫玉华主动提及这个话题时,虽满脸的不介意,说无论如何,那石侧妃也灭不过她的次序去,但眼里却分明有失落之色一闪而过,可见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石侧妃存在的,
不由也叹道:“值得又如何,不值得又如何,端王殿下的身份摆在那里,那便注定了即便他有那个心,也不可能像姐夫那样,一心一意待姐姐,所以姐姐,你也得好生待姐夫才是,这世道能遇上一个一心一意的人,真的不容易。”
“嗯,我理会得的。”陆明芙应了。
眼见开席的花厅已近在眼前了,姐妹二人方就此打住话题,笑着走了进去。
就见大家已散了席,在吃茶了,陆大奶奶满脸是笑的在招呼众人去旁边的水榭看戏,不想看戏想抹牌的,可以去旁边的偏厅抹牌,陆老夫人则与安国公太夫人并另外几家勋贵家的太夫人老夫人们在讲古。
只不见陆大夫人与陆明凤,想是才得知了卫玉华有孕之事后,母女两个心里都不自在,所以躲了起来。
陆明萱不由暗暗摇头,上辈子她临死前都一直不曾传出过陆明凤有孕之事,只怕这辈子也是一样,也不知道陆明凤现下是不是正加倍后悔自己当初执意要嫁给恭王的决定?还有陆大夫人,现在她还盼着自己的女儿做皇后吗?
是日接下来的时间里,倒是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及至晚间大家用了晚宴又放了烟花后,客人便开始陆陆续续告辞了,陆大夫人虽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到底还是强撑着与陆大奶奶等人一道,将宾客们都送走了。
陆老夫人上了年纪的人,闹腾了一整日,早累得不行了,待陆大夫人领着陆大奶奶来回客人们都送走了时,她也没精神与她婆媳二人多说了,直接命她们散了:“明儿且还有得忙呢。”
本有心想问陆大夫人陆明凤如今怎么样了的,到底还是强忍住了,如今再来问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
陆明萱回到空翠阁,卸妆沐浴之后,便打发了其他人,只留了丹青丹碧在外间服侍,静候起凌孟祈来。
一更将尽之时,凌孟祈来了,陆明萱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把白日陆明凤一再试探自己的话原封不动与他复述了一遍,末了皱眉道:“只怕大姑娘必是进宫的次数多了,瞧出什么破绽来了,不然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忽然试探于我,只不知她有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皇后或是其他人,这事儿我们不得不防啊!”
凌孟祈闻言,也皱起了眉头:“这事儿的确马虎不得,只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我们根本防不胜防。”
顿了顿,沉吟道:“不过你也不必着急,谁造的孽让谁自己善后去,我会尽快找机会将此事透露给那一位知道,让那一位处理的,而且恭王与齐长枫那边,依照我们的计划,至多再过十来日,也该事发了,届时那一位便可以毫无顾忌的立宁王了,大姑娘若是个聪明的,到时候自然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陆明萱摇头道:“怕就怕到时候皇后与恭王眼见皇上立了宁王,恼羞成怒之下,反而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别说是真有此事了,便是没有这回事,只传出几句似是而非的留言,于贵妃和宁王的声誉已是大大有损,我实在担心……万一皇上届时想杀人灭口,可该如何是好?”
说着,从表情到语气都越发的迟疑,就怕凌孟祈不同意,“所以,这事儿依我说,不能直接告诉皇上,得告诉贵妃娘娘,并且得暗示她皇上届时有可能会杀人灭口才是。”
凌孟祈跟罗贵妃实在生得太像,万一到时候传出什么风声来,他这张脸便是最有力的证据,难保皇上知道陆明凤甚至徐皇后等人已动了疑后,不会釜底抽薪,直接让凌孟祈消失在这世上,如此自然也就再无后患了。
故而这事儿他们必须得先告诉罗贵妃,就算要让皇上知道,也要通过罗贵妃之口,如此皇上在杀人灭口之前,至少也要想想一旦罗贵妃知道后,会有什么后果,好歹能有几分顾忌。
☆、第十七回 两败
凌孟祈见陆明萱一副小心翼翼,惟恐一个言语失当便惹得自己不高兴了的样子,到嘴的让自己仰仗那个女人鼻息才能活命简直就是做梦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以前他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可以硬气的说自己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可现在他已有萱妹妹了,他还想与她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呢,若真不明不白被皇上给灭了口,可叫萱妹妹怎么办?伤心欲绝都还是好的,怕就怕她届时也跟着自己去了,自己怎么能那么自私!
念头闪过,凌孟祈已故意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道:“是我疏忽了,只想着这事儿是他们种的因,如今自然该由他们去承受这个果,却忘记自己也算是局中人,他们荣时我不回跟着荣,他们损时我却必会跟着损了,幸好有妹妹提醒,不然我真把事情透露给了那一位,没准儿他还真做得出杀人灭口之事,届时我岂非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我明儿便设法把话递到那个女……递到贵妃娘娘耳朵里去,你就放心罢。”
话虽如此,只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意难平,也因此说到最后,从神情到声音都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冷意来。
陆明萱知道他最不想沾的就是罗贵妃的光,如果不是攸关性命,她也不想为难他,见他总算答应了,不由如释重负,拉了他的手柔声道:“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就免不了与人低头的时候,你别去想她与你的瓜葛,只把她当你的上峰或是其他你不得不向其低头的人,这样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凌孟祈立刻反握住了她的手,神情也缓和了几分:“你别担心,我没事儿的,就像你说的,我只把她当上峰或是其他我不得不向其低头的人也就是了,横竖我混到今日这般地步,低过头的人早已数不胜数了,尤其是在进了锦衣卫后,与谁低头不是低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要与你过一辈子呢,这才是我毕生的终极目标,为了这个目标,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陆明萱这才松了一口气,有意转移话题道:“今儿外院是不是热闹得不得了?我听说不但恭王,宁王也来了,后来端王又来接卫姐姐,一场宴席三位皇子登门,可把众来宾都羡慕坏了罢……”
话都已出口了,才猛地想起,自己转移哪个话题不好,怎么偏就提到了宁王,他正因要承罗贵妃的情而心里不痛快呢,偏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有够笨的!
因忙又道:“对了,卫姐姐有身孕了你知道吗?如此她在端王府也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只盼她能一举得男,让自己的地位越发稳固,我先和姐姐送她去垂花门外上车时,瞧见端王也挺高兴的样子,想来也很看重她腹中这一胎罢,毕竟是他的嫡长子或是嫡长女呢!”
凌孟祈却道:“你不必急着转移话题,我没事儿,就算你不提到宁王,我也要与你说他的,我今儿见着他了,他待我颇为……不客气,只怕他也已知道了什么。”
陆明萱不由大吃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皇上与罗贵妃也是能告诉他的吗?”
不对,皇上应当不会主动告诉儿子这样的事,毕竟实在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是皇上生命中的一大污点,他就算要凌孟祈为宁王所用,也是遮掩都来不及,又岂会主动告诉他?
那便只能是罗贵妃告诉宁王的了,也不知罗贵妃怎么想的,难道还盼着宁王能与凌孟祈手足情深,将来能多看顾他一些不成?
“应当不是他们告诉他的。”凌孟祈摇头道,“他一进来便四下里张望,及至看见我时,怔了一下,才回过了神,之后便一直缠着我划拳迫我喝酒为难我,想是之前他无意听说了什么,产生了怀疑,今日是特地为求证来的。他毕竟还没出宫建府,日日都能出入重华殿,天长日久的,又岂能不听到一言半语的?”
陆明萱点头道:“想来应当是这样,皇上自不会告诉他这样的事,贵妃娘娘或许有那个心,可皇上不同意,她应当也不敢乱说。他既已知道了,又对你颇为不客气,这事儿便有些棘手了……”
本来之前她还想着,届时上位的是宁王,有罗贵妃与宁王护着,恭王便是再手眼通天,也别想再对他们怎么样,可现在看来,宁王上位凌孟祈一样不能高枕无忧,那他们该怎么办!
皇上一共才四位皇子,他们却早已与两位交恶,如今本以为上位后对他们最有利的又明显不待见他们,岂非只有端王上位,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了?
这个念头只是陆明萱脑中晃了一下便被她立刻甩开了,国家立储这样的大事,又岂是他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如今说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凌孟祈道:“没什么可棘手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只拿他当未来的君王,也只将自己定位于大周的臣子,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也得看他能否让我死得心服口服,否则就别怪我不能恪尽人臣的本分了。你不必担心,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必会护你周全的!”
陆明萱哪是在为自己的将来担心,况凌孟祈将来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又岂会独活?但这话她也知道不能现下说出来,便只是轻轻靠在了凌孟祈胸前,道:“不管将来有多少风刀霜剑,不管前路有多凶险,只要我们肩并肩心连心,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度过去的!”
只是说归这样说,心里却怎么也乐观不起来,再一次体会到了在命运和权势的面前,他们是多么的渺小,又是多么的无力,只消一个不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凌孟祈一直在空翠阁待到交三更天时分,眼见陆明萱已打了好几次哈欠了,才依依不舍的辞了她,跳出窗外,纵身跃上墙头,不过几个起落,人便已在定国公府外的后巷里了。
黑暗中忽然有个人影自僻静的角落里闪了出来,凌孟祈正要提气运劲,却又立刻松懈下来,朝人影道:“你怎么来了?”却是虎子。
虎子三步并作两步走的凑到他身旁,小声却掩饰不住兴奋的道:“姓贺的今晚上终于留宿在了莫南烟屋里。”
凌孟祈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哦?他不是自诩高门贵公子,瞧不上青楼楚馆的庸脂俗粉吗,今儿怎么到底还是破例了?”语气里满是冷诮。
虎子不屑道:“再是高门贵公子又如何,说到底还不是色胚一个,莫南烟生得是个男人看了都要直眼,再与他谈点什么琴棋书画的,他又岂能不引为红颜知己,红颜知己嘛,又有几个最后是不会知己到床上的?”
说着讪笑一声:“当然,也有莫南烟在姓贺的酒里下了药的原因,姓贺的生得可比慕容恺好多了,全八大胡同的粉头哪个不想他成为自己入幕之宾的,便是白干莫男烟也一千个一万个情愿的,何况咱们还许了她那么大的好处?”
凌孟祈冷哼一声,对虎子擅自让莫南烟向贺知行下药之事未置可否:“你明儿一早便设法把这事儿传到慕容恺耳朵里,再告诉莫南烟如此这般……”附耳细细吩咐了虎子一番,“之后咱们便坐等看好戏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