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奶奶忙道:“老夫人身体不好,怎么不去回大夫人,请大夫人过去坐镇?”陆二夫人屋里的事,还是由陆大夫人去管的好,她如今虽主持着府里的中馈,到底只是做侄媳妇的,如何好管叔叔婶婶屋里的事,且这么久没见两个孩子,她也惦记得慌,还想着早些回去见他们呢。
不想陆老夫人却淡声道:“你们母亲身体不好,日前已被廷哥儿亲自送到小汤山的温泉庄子里将养去了,虽说你做侄媳妇的不好管叔婶屋里的事,但谁让现在是非常时期呢,你这便过去瞧瞧罢,回头你二婶自然谢你。”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没在陆老夫人屋里看到陆大夫人,立刻都想到定是此番之事让老国公爷和陆中冕都恼了陆大夫人,这才索性将人送走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便都三缄其口没有再说。
陆大奶奶遂向陆老夫人行了礼,领命自往二房去了。
余下陆老夫人与大家说了这么久的话也累了,遂吩咐大家都回去更衣洗漱去,晚间也不必过来了。
陆明萱回到空翠阁,出了将近一个月的门,少不得要收拾规整一番,又洗了澡洗了头发,一番忙碌下来,便已近傍晚了。
夏荷进来问陆明萱晚上想吃什么:“……瞧姑娘都瘦了一圈儿,虽说如今正值孝期忌食荤腥,精致滋补些的素菜和汤羹还是可以吃的,姑娘想吃什么,奴婢也好即刻去大厨房现点。”
陆明萱道:“不必了,我去老夫人屋里跟老夫人吃去。”说完亲自去衣柜里挑了件浅碧色柳枝纹的褙子穿上,又配了几样素银的米珠首饰,便领着丹青去了荣泰居。
陆老夫人虽发了话让大家晚间不必过来,瞧得陆明萱过来,依然很高兴,可巧儿她正吃饭,便指着自己右侧的位子道:“萱丫头吃了没有啊,没吃就与我一块儿吃罢。”命双喜传话添菜去。
陆明萱知道对长辈而言,没有什么比让喜爱小辈在一定范围内的索取更开心的了,忙笑道:“就是惦记着老夫人这里的好饭好菜,所以特意蹭吃蹭喝来的呢。”说完向双喜道:“劳烦双喜姐姐,我要吃素八珍八宝。”
果然陆老夫人脸上的笑意越发的大:“你倒是不客气!”
张嬷嬷也笑道:“萱姑娘瘦了好些呢,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亏了饮食才是。”命双喜,“还不快去!”
双喜便笑嘻嘻的去了,一时菜来了,陆明萱便陪着陆老夫人吃起来,许是看见陆明萱胃口不错,连带自己也有了食欲,陆老夫人竟比往常多吃了小半碗饭,直把张嬷嬷喜得无可无不可,一叠声的邀请陆明萱以后日日都过来吃饭。
陆明萱自是应了,本来福慧长公主与陆中昱去世前,她也泰半都跟着陆老夫人吃饭的,只在丧事期间乱了套,如今不过是回归原来的作息而已。
祖孙两个吃了饭,正吃着茶说着闲话儿,段氏的陪房房添福家的来了,行过礼后便喜气洋洋的禀道:“回老夫人,我们夫人方才生下了一位小爷,整好六斤,母子平安,奴婢向您老人家道喜了!”
陆老夫人因连日来遭遇了太多打击,如今急于听到一个好消息来冲冲,是以即便是庶子媳妇生了儿子,她也高兴,不由惊喜道:“你家夫人可是头胎呢,怎么这么快,可真是太好了,双喜!传我的话,二夫人为国公府生了七爷,阖府上下都赏一月的月钱!”
此言一出,旁人犹可,房添福家的耳根先已快咧到了耳后根去,跪下恭恭敬敬冲陆老夫人磕了三个头,先待段氏谢了恩:“奴婢先代我们夫人和小爷谢过老夫人的恩典了。”
才笑着回答陆老夫人的问题:“我们夫人虽是头胎,因她有孕以来,一直都有听太医和稳婆的话多走动,所以身子骨还算强壮,再就是我们夫人也不是今日才开始发动的,昨儿夜里便有些动静了,想着老夫人贵体违和,便一直忍着没打发人来回老夫人,直至真正要进产房前,才打发了人过来回话,所以老夫人难免觉得快些。”
本来段氏生了儿子房添福家的就够高兴了,这可是二老爷的嫡长子,二老爷就算是庶子,以国公府的家业,将来分家时少说也能得个几万两,如今二老爷将来的产业大半都是自家夫人生的儿子的了,自家夫人自此在国公府的地位也算是更稳了,她作为夫人的陪房,日子也只会更好过,她又岂能不高兴?
谁知道更高兴的事还在后头,老夫人竟这般抬举自家夫人和小爷,为着夫人生了小爷,竟赏阖府所有下人一个月的月钱,这可是天大的体面,看以后府里那些个眼睛长在头顶的人们还敢不敢再因夫人是庶子媳妇就瞧不上夫人,背后说夫人的淡话!
房添福家的报完喜,因惦记着自家夫人,也就很快行礼告退了。
陆老夫人方与陆明萱道:“如今好了,你二伯父总算有了他心心念念的嫡子了,只盼他以后能一直好好待段氏,不要再重蹈当初……”本想说前头的陆二夫人,忽地意识到现在提及后者委实有些个不吉利,遂及时打住,没有再说。
陆明萱见状,因忙笑着岔开话题道:“对了,说到二夫人为府里添了七爷,我倒是想起还有一件喜事忘记告诉老夫人了,我们离京的次日,姐姐便诊出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被颜姐夫接回了家去,我本打算一回来就告诉您老人家,让您也高兴高兴的,谁知道一时竟浑忘记了,如今方想起来,那我便索性再向您讨一个恩典,我打算过几日去颜家瞧瞧姐姐,还请老夫人允准。”
“芙丫头有喜了?”果然陆老夫人十分高兴,“我早说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如今怎么着,果然应了我的话,早知道当初我便不该让你随你一块儿出京的,幸好你们离京的次日便发现了,不然她和她腹中的孩子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明儿可就真没脸见颜亲家太太了。”
又道:“这样的大喜事,你的确该去瞧瞧她才是,我又岂会不允准?你到时候只管与你张嬷嬷说,让她与你安排……届时你也去我库里拿些补品药材让萱丫头一块儿带去给芙丫头,也是我这个做曾外祖母的心意!”后一句话是对张嬷嬷说的。
张嬷嬷忙应了,笑道:“二夫人才为您老添了小孙孙,芙姑娘又要为您添小曾孙呢,可真是喜事连连哪!”心里暗暗感慨,只盼这些个喜事能稍稍冲淡老夫人心中的悲伤,让她早日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
陆老夫人点头道:“的确是喜事连连,只可惜……我有生之年怕是听不到凤丫头的好消息了,当初我就不让她嫁大皇子,是她坚持要嫁的,如今怎么样?真正是亲者痛仇者快,最可怜的还是她自己,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这两日我总是在想,当初若我再坚决一些,也许事情便会不一样了呢,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如果呢?”
陆明萱不由错愕道:“您竟知道……外面那些个污七糟八的事?”心里不由暗恼老国公爷和陆中冕,难道不知道老夫人身体不好,这样的事就该一直瞒着她吗?
“一开始不知道,等到你祖父来与我说要将你大伯母送到小汤山的庄子上养病,我自然也就知道了。”陆老夫人苦笑一声道:“你别担心我的身体,我连丧子之痛这样巨大的打击都熬过来了,只要不再闹出人命,其他事又算得了什么?”
谁又知道只是自己当初一时的心软,竟会为自己带来这般巨大的幸福与满足呢?
陆明萱就沉默了,心里很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一下陆老夫人,却想来想去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把头亲亲靠在了老人家的膝头上,低声道:“您放心,我会一直陪着您,绝不会让您为我伤心难过的。”
陆老夫人就欣慰的笑了起来:“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祖母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就是当年将你留了下来,不然前番……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来……”
陆明萱闻言,心里一动,几乎就要忍不住将那个在自己心底已压了很久的疑问问出口了,但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住了,不管当年的事是不是真如惠妈妈临死前所说的那样,都已再回不去了,她又何必再拘泥于那些再无可能挽回的事,反伤了与陆老夫人的情分呢?
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学会什么叫做珍惜眼前人了!
☆、第三十二回
晚间陆明萱前脚才回到空翠阁,凌孟祈后脚便在外面敲起窗户来,弄得陆明萱止不住怀疑,他不会是一直守在空翠阁旁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所以时间才会卡得这般准罢?
还好如今也就丹青丹碧段嬷嬷几个能进她的内室服侍,夜间更是只有丹青丹碧两个贴身服侍她,倒是不怕旁人知道。
凌孟祈方一待丹青丹碧出了房间,将房门掩上,便立刻将陆明萱抱了个满怀,将脸埋进她馨香的发间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低声喟叹道:“这一个月以来,我总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终于明白以前我每每出门时,你都是什么心情了!”
陆明萱任他抱着,本想说那你以后能不出门就尽量别出门了,但想到他出任务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到嘴的话也就咽了回去,只笑道:“也就二十多日而已,况即便我在京城,也多的时候十天半月不见面的,你至于这样吗,不会是说好听话在哄我开心罢?”
“那怎么能一样!”凌孟祈笑道:“之前就算我们也不能时常见面,但至少我时时都知道你在哪里,我的心是安定的,不像你不在这些日子,我时时都要想着,你这会子到哪里了,一路上好是不好,身体吃得消吃不消,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看你,这些日子足足瘦了一圈儿,如今回来了,可得好生将养一段时间才是。”
陆明萱笑道:“怎么一个个儿都说我瘦了,我明明好得很,哪里瘦了?倒是你,才真正是瘦了一些,是公事太繁忙的原因吗?”
凌孟祈过去这些日子的确经常忙得没时间吃饭没时间睡觉,但不欲她担心,便只是道:“我也好得很,只是稍稍有些苦夏罢了,你别担心。”
两人诉了一会儿别后的衷肠,又彼此说了些情意绵绵的话后,陆明萱才问起前阵子的事来:“……我当时虽早已知道这事儿会发生,真正待其发生时,心里还是颇有些不是滋味儿,本来只是一个个的偶然,可这些偶然聚集在一起,会产生这样的后果又是必然,只怕除了皇上,其他人就没有一个不悔恨交加的。”
“谁说除了皇上,其他人都悔恨交加了,不还有皇贵妃娘娘与宁王呢?”凌孟祈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高高在上的“一家三口”越幸福越夫妻恩爱父慈子孝,他便觉得自己的存在越讽刺越可悲。
陆明萱没想到自己的感叹会引得他这般说,知道他不喜欢罗贵妃与宁王,忙岔开话题道:“对了,二姐姐如今怎么样了?只怕皇后娘娘母子与安国公府都不会放过她。”
凌孟祈道:“事发当日我便安排人将她远远送离了京城,如今不出意外的话,她已不在大周的境内了,皇后母子与安国公府再恨她,也是鞭长莫及,你不必担心。”
那日陆明丽“大受打击”之下跑出大皇子的宅子以后,凌孟祈的人立刻将她们主仆接应去了凌孟祈事先安排好的地方,在经过一番乔装之后,先将陆明丽送走了,然后才“送走了”她的几个丫头婆子们,不是凌孟祈狠心,实在是兹事体大,他能留陆明丽一条性命已经是看在陆明萱的份儿上仁至义尽了,若再将那些丫头婆子也留着,谁知道以后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待这些事都处理好后,之前硬闯进房间里将大皇子与齐长枫堵在榻上,然后押去院子里的那几个婆子也回来了,将头发一扯衣裳一换,赫然竟是几个男人,也就难怪之前大皇子挣脱不得了,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如何能是锦衣卫的对手?凌孟祈于公于私都要一举让他再无翻身之日,自然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陆明萱听得陆明丽没事儿,松了一口气,道:“虽说二姐姐此番是有些对不住老夫人与国公爷,但她也没有别的选择……罢了,如今她的‘丧事’都快要在家庙里办完了,以后就当定国公府再没有这个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