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爹妈实在过不下去了,商量着老九还小,在家里光吃饭干不了活,家里实在养不下了,干脆送养吧。
送哪儿好呢?恰好,他们家就位于龙虎山脚下。
龙虎山乃是道教正一道的开宗胜地。相传正一道的祖师爷张道陵偶然乘着竹筏路过龙虎山,观此山钟灵毓秀,乃是灵气钟爱之所,洞天福地之列,当即舍舟登岸,隐遁于山中修炼长生不老的仙丹。据说丹成之日,山中灵香四溢,空中虎啸龙吟,因此命名为龙虎山。
这龙虎山上道门林立,那会儿正遇上日寇侵华,民不聊生,没几人能吃顿饱饭,出家的道人也多,他爹妈便将马泼皮送入了龙虎山天师门中修炼。
道人生活哪里适合马泼皮这个上山掏鸟窝,下河捉乌龟的孩子,只为吃口饱饭,便勉强待着,对于道德经这类玩意儿更是不放在心上,天师道有修行法术一说,多是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法术?嘿,谁信啊。
总之,马泼皮就是个混日子的,跟着天师门的师父学了些活儿,耍的不伦不类,到他十七八岁那年,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便不甘心在困在道观里,扔了道袍入世去寻逍遥。那年头死人很多,到处白丧事,度化经,道士和尚们,经常能用得上。
马泼皮下山后,见道士和尚容易混饭吃,便还做道人打扮,后来在一个朋友的带领下,踏入了盗墓的圈子,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此处不提也罢。
却说我爷爷请了十多个人,真正前来赴约搭伙的,却只有马泼皮和他的两个徒弟。那两个徒弟都是憨货,一个肌肉虬结,看似了不得,实在却是虎头虎脑,脑子不太灵光;一个干瘦皮黑,满脑子机灵古怪,分别唤作仇大愣和瘦鸡子。
挖蘑菇这行喜欢给人取外号,因为这是个损阴德的勾当,经常叫名字,容易被阎王爷记挂上,死后阎王要找你算账,因此为了避讳,大多以号相称。
爷爷离了家,与马泼皮三人碰头,却听马泼皮看着爷爷的瘸腿感慨:“陈老哥啊,想当年你是何等的威风,怎么落的这步田地了。”
巨耳王墓的事,爷爷不欲让外人知晓,挥手道:“人间事,祸福相依,今日笑,明日哭,今日富贵明日辱,哪是我能掌握的,倒是马兄弟,多年不见,依旧风采依旧,还收了两位伶俐的弟子,佩服。”爷爷性格老实巴交,为人厚道,这话到是说的真心。
马泼皮哈哈大笑,说:“什么伶俐,都是两个憨货,还不见过前辈。”那年头重礼数,不像现在,几人一番寒暄,置办了装备家伙,便坐着绿皮火车到了古书上记载的哀牢国地界,也就是怒江中游的那一片群山之中。
爷爷习得杨方一手观风断水,望气发墓的绝活,数十年淫浸其中,经常实战,不是我这个初入门的青脸能比的。众人到达地界,找了户人家投宿,爷爷并不急着观山寻龙,而是问当地老乡:“请问这是个什么地界?”
今天看来,这话问的可能有些奇怪,你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自己还不知道?
其实,在当时并不奇怪,那一带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山石雄浑,层峦叠嶂,一句顺口溜形容,是:北入川,南入缅,背连万里昆仑山,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那一片儿未开放的地域太少了,一些小点儿的地方,地图上都找不到。
借宿的老乡是傣族,会说汉话,告诉他这地方是‘宝乡寨’。
爷爷一听宝乡,便有了眉目,追问说:“为什么叫宝乡?”
老乡说:“这我可就不明白了,历来就是这么叫的。”
仇大愣憨呼呼的问道:“是不是因为你们这儿宝贝很多?”
“有嘎宝贝,竹房子,穿褂子,吃的是糯米沾酱子,不过我们这儿有个传说,据说山里有宝贝,山中是数不清的宝石矿,但谁也没挖到过,或许就是这么个来历。”老乡说完就离去,马泼皮分析说:“宝乡,听着有点儿像宝象,或许是年代久远,所以叫差了,咱们要找的宝象女王,肯定就在这一块儿。”
☆、第七章 竖洞墓
爷爷是个谨慎的人,第二天便寻了个高地,观山断水。爷爷对于古代哀牢国的葬俗并不了解,因为哀牢后期严重汉化,墓葬遵循汉朝葬俗,史书所记载的哀牢葬俗,已经是汉化之后的葬俗,而小哀牢由于未曾归汉,因此保留了自己独特的葬俗,而这些,并未被记载入史册,因此宝象女王的王墓会不会遵从风水学,爷爷不能肯定。
大山聚灵气,小山出精怪,爷爷观望山形,发现此地乃是个大吉之地,群山绵延入卧龙,细数之下,为九龙盘踞之态,龙头聚成一团,各自朝天,中间仿佛拱卫着什么。那巨耳王墓,距离此处远远隔着一条龙脉,在当时未通公路的条件下,得有七天六夜的形成。爷爷盯着其中一条龙脉,心想:这条山龙的尽头,便是巨耳王墓,乃九龙拱卫之地,如此看来,古哀牢选择葬地,也是有一定规律的。
当然,这个规律并非一定指风水,其实风水风水,盖两层含义,一是从玄学角度观无形之风,看无形之气,二是从地理角度,举个例子,就算不懂风水的人,也知道土质稀疏潮湿的地方不能住人或者葬人,这就是最基本的风水雏形。
风水,先要学会看有形,然后才能看无形。
虽说不理解传统哀牢的葬俗,但古哀牢是个多民族国家,因此也是个多信仰国家,一部分人信仰佛教,还有一大部分人则信奉当地的萨满,由于萨满是个原始宗教,因此各地的形式都不一样,不过在葬俗上,则遵循人神分离的做法。
宝象女王的墓虽然不遵循中国的风水术,但从宗教角度来说,巨耳王墓在龙首,那么宝象女王的墓,则很有可能位于龙尾,而此时,那条龙尾隐约可见,就在山后云烟飘渺处。爷爷有了结论,众人当即置备干粮火具,收拾妥当便进山,过程不必赘述,约摸两日,四人到达了龙尾处。
此时,观山断水,望气发墓之术已然无用,便只能用传统的看土法。
众人根据山上的土石结构,大致推断出了几个适合墓葬的地方,花了三天时间用洛阳铲定位,到地三天中午时,马泼皮拔出洛阳铲,忽然喜道:“有了。”爷爷奔过去一看,却见从十来米深的土层中,带出来无数漆黑的木屑,木屑隐隐发红,看来曾经有过漆色。
爷爷闻功不算好,马泼皮却深谙此道,将洛阳铲横在鼻子前面,闭上眼细细嗅了一番,再睁开眼时,说:“气郁而味滞,色赤而带黑,下面有墓,不下一千八百年。”一推算,和哀牢国存在的历史时间也大致相同,众人打起精神,立刻开始打盗洞。
在这深山之中,也用不着做土望风,四人甩开膀子干,十来米深的盗洞,也不过片刻功夫。
这墓是个石墓,没有墓砖这些东西,顶部是用块状的石头封起来的,众人挪开石头,下面立刻吹上来一股暗风,那会儿盗墓工具还比较原始,爷爷打着软铁皮制的手电筒往里面一瞧,猛然惊了下,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墓。”却见下方没有墓室,也没有墓道,而是一个笔直向下的深洞,一眼望不到底,四周的洞壁上,横亘着很多镶嵌入石壁的木头,一眼望去,如同洞壁上长了刺一样。
时隔一千八百多年,那木头有些已经断裂,有些兀自完整,皆呈四四方法的形状,距离爷爷他们最近的,朝上的那一面,在手电筒的照耀下,隐隐约约散发着异光。爷爷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在反光,却听瘦鸡子颤声道:“哎哟妈呀,是宝石,那木桩子上面凿出了凹槽,里面放的全是宝石!”听声音,已经是激动的不行了。
爷爷大惊,心说,相传古哀牢国盛产宝石,看来不是假的,宝象女王已经薄葬都有如此阵仗,也不知那巨耳王墓深处,会是何等的景象。
爷爷那时候对钱财已经不是太看重了,他是个本分的老实人,当初盗墓,也是被白老四胁迫的,后来遇上鬼厍之面的诅咒,再加上亲族遭难,奶奶逝世,爷爷觉得那是自己盗墓的报应,因此已经决心不再因钱财而倒斗,这会儿见了诸多宝石,虽然眩人眼目,但也没有心动。
他对众人说:“这竖洞墓,或许就是古哀牢国的墓葬形式,想必宝象女王,应该放在这洞的最底下。”
瘦鸡子心眼儿多,朝下一张望,竖洞深不见底,黑漆漆的,如同怪兽张开的嘴,一股阴风从下面吹上来。壁洞上除了木桩子,便没有攀登之物,虽说带了绳索,但看样子,绳索的长度也肯定不够,如果要下到深处,最后势必要徒手在木桩子上攀登,一个不留神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与其如此,何不将近处木桩子上的宝石取尽,便是这些宝石,变卖之后所得,寻常人一辈子也花不完,何必再冒那个险下到墓底?他这么一想,便将这个主意提了出来,爷爷心里不乐意,如果是我,当时遇到那种情况,肯定一脚就将痩鸡子踹开,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儿来动摇人心,但爷爷是个和气的人,心想:他说的也对,若这三人不愿意,我也只能自己下去一探了。
马泼皮虽说是个钻钱眼的人,但撇开钱不说,为人却是十分仗义,早就得知爷爷并非单为钱财而来,便骂徒弟说:“你个赖货,算什么葱,敢跟你师父我的老哥这么说话,信不信我一脚就把你踹下去,现在就摔死你。”
仇大愣是个老好人,见师父骂师弟,连忙护着瘦鸡子,说:“师父消气,师弟不会说话,您别动怒,我们下去,陈伯伯要办什么事儿,我和师弟听从吩咐。”马泼皮闻言,这才满意,对爷爷说:“老哥,小孩子不懂事,别跟他们计较,我们这便下去吧。”
爷爷心中感动,点了点头,四人固定好绳索,将绳子扔入洞中,当即顺着绳索而下。
这绳索足有二十五米,寻常的墓里,怎么着也够了,但却没成想遇到这个竖洞墓,顿时就短了一大截。众人下了二十多米,眼见绳索到头,下面的洞却依旧不见底,爷爷身体发力一荡,身形在空中晃荡,用脚踩了踩旁边支出来的木桩子,发现木桩子保存的挺好,撑住一个人没问题,于是说:“咱们接下来就得靠身手了,一个个来,我先打头阵。”
毕竟这三人是陪着自己来范险的,爷爷是个厚道人,当仁不让的在前面趟雷,爬上木桩,在刺一样的木桩间辗转腾挪,试探着寻找最结实的木桩,马泼皮等人则顺着他的路线走,一时也安然无恙。
小心翼翼的又下了十米左右,爷爷腰间别着手电筒,隐隐已经可以看见,洞下显露出一些灰白色的东西,似乎就要到底了,谁知就在此时,仇大愣忽然惊叫一声,粗哑的声音惊破了这座千年古墓的安宁,却听他道:“师父,那里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