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星空中有一对巨大的火鸟,过着快乐而惬意的生活。
它们彼此相伴,恩爱和睦,一起遨游觅食成长,一起飞翔探寻搏杀,时而历险逃生,时而得获机缘,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变迁,目睹过不知多少悲欢离合,从未分离。
它们自由自在,快意恩仇,它们携手永不弃,它们习惯、并且喜欢这样的生活。
它们觉得,自己会一直这样活下去,公陪着母,雌伴着雄,追索天道,探求奥秘,永远没有尽头。
它们渐渐强大,强大到足以纵横四方,强大到有资格要求更多,强大到不像以往那样谨慎。
它们渐渐长大,渐渐感受到生命本能的召唤,觉得似乎缺少点什么。
于是,它们抚育出幼崽。
于是,祸从天降。
于是,它们失去了彼此,失去了幼崽,也失去了自由。
再没能拥有过。
……
……
“自由……”
近乎无尽的岁月瞬间即过,金乌的眼里露出追忆与沧桑,隐埋了无穷的愤怒与怨恨,只余下嘲讽与讥诮。
数万年封印,除让它积累了比山高、比海深的仇恨怨念,也培养出几分以往不曾有过的耐心,还有智慧。
“说来听听。”
冷漠的话音没有一丝感情,它此刻的杀机被任何时候都更加浓郁,却只表露出平静。
以往与人类的战斗中,金乌充分体会到阴谋的可怕;数万年封印,让它有足够的时间总结得失,并且学习。它压下对人类的憎恨,小心翼翼地将愤怒维持在不让人怀疑的程度,并且尝试顺应人类的意愿,与之融魂。
一次融魂一颗种,金乌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在它看来,眼前这个人类如以往的那些人一样,许下种种承诺,勾绘无数美好,用意都是一样,要分去自己的魂源。
拥有智慧的金乌是可怕的,它不介意人类这样做,且从中找到了可以让自己逃出生天的机遇,正在逐步实施。
它用那些修士所不能察觉的手段伤害他们,把自己的怨恨稍做发泄。但他也会挑出一些人,让他们得到好处,甚至选择几名体质特殊的修士,送给他们梦寐以求的魂源。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金乌悄悄积蓄力量,将自己隐藏在人类眼皮底下,让他们生不出警觉,或者说,警觉远远不够。
他找到机会,将混合着爱侣残魂的一丝意念送入火灵之地,那里能沟通地底凶煞,火脉也很充足,虽然层次低到令鸟发指,但也勉强可以供它修炼。
现在是非常时期,金乌劝说自己要忍耐,要拿出把青草当灵芝的精神慢慢积累,直到自己能够一举脱困的那天。
前几年,金乌又得到一个让它为之狂喜的机缘,有一名人类修士,呃,一名女修,竟然将元神深入到自己身体之内!更重要的是,她竟是天生的火灵体,其火脉之纯净,几乎让金乌生出“老天终于开了眼”的念头。
正如人类不愿做一只鸟那样,金乌永远都不愿意舍弃自己的肉身,唯此种情形下例外。
这样的人,是唯一有资格让它狠下心放弃禽类肉身,去夺舍成为人修的人。
变成人类,后患无疑是严重的,金乌的这个魂魄夺舍成人,意味着将来它把分魂解救出来时,很难有机会复合。换句话说,它将变成一人一鸟,是不完整的,修为将永远达不到以往那种程度,自然也谈不上报仇。
办法不是没有,将这个人类重新投入轮回,利用轮回之力洗去人类特有的烙印,还要撞大运一样撞到一只拥有金乌血脉的妖禽身上,才可能再次复原,并达到完美。
道路异常艰难,金乌却没有选择。数万年封印,它已经忍耐到极限,憋屈到极致,再也无法等待下去。最最要紧的是,一日不逃出生天,金乌随时有面临被彻底灭杀的局面,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为了自由,为了活下去,为了让爱侣不受煎熬,它宁可放弃复仇。
然而放弃不等于忘记,眼前这个小小的人类,连蝼蚁都没有资格相比的人类,竟敢揭破它最沉痛的伤口,竟敢触及堂堂神鸟的逆鳞。
他竟敢说要拯救自己?他要给自己自由!他竟敢提到自己的爱侣!
他怎么有资格,怎么有这个胆量,怎么敢……如此不敬!
如果说,金乌先前表现的愤怒是演戏,是狡诈,是它不得不放弃尊严、不得不向人类学习的为寻求最终胜利而使用的手段。
那么现在,金乌,真正愤怒了!
它在心底发誓,自己一定不能要让这个人类死,一定要把它留下,与自己一起度过不知会持续多少年的苦痛煎熬,直到能够离开此地的那一天。
然后,杀死他!
为了让自己保持愤怒但又不至于被愤怒冲昏了头,为了让对方不起警惕从而给自己带来更多愉悦,它说道:“我很乐意倾听你的建议,说说吧,我的朋友。”
听了它的话,十三郎觉得好像被一条毒蛇咬中动脉,心脏猛的收缩。
然后又剧烈回弹,恢复到原本的摸样。
太假了,实在是太假了!
可怜的金乌永远都不会意识到,它的强大从来就不是、也不能依靠人类的特长,它丝毫没有想到过自己面对的是谁,如今这般装模作样,是实实在在的画虎不成反类犬,鲁班门前弄大斧,丢人丢到姥姥家门前的那条地沟。
阴谋诡计就像搏杀技巧一样,是需要时刻磨练并且不断实践才能提升的,窝在封印里自个儿琢磨,别说几万年,几十万年也是个粉嫩,永远成就不了厚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