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十三郎,童埀得以接触许多原本接触不到的人,与上官馨雅虽不熟,印象却很深刻。他记得这名女子是个清冷略有骄傲的人,只是那种骄傲不让人反感,也没有拒人于千里外的淡漠。
无论出身、天赋、修为还是才情,上官馨雅都拥有足以让人艳慕的资本,其本身的性情也很好,这样一名女子,真真是想不骄傲都难。
这样的人这样的地方,上官馨雅竟被人逼成这样?看看她的样子,风尘仆仆仪容不整,简直像逃荒的难民。听其口吻,那位被称作公子羽的家伙应该是个登徒子类型......
何等荒谬绝伦!
揣着愤慨更多是好奇,童埀鼓着圆溜溜的眼睛朝上官身边看,看到那位眉目清秀眼神痴痴表情沉痛偏让人觉得贼眉鼠眼但又不觉得厌烦的青年......
“这货不好惹。”童大官人最终得出结论。
......
......
“师妹且听我说。首先,为兄跟在你身边不是纠缠,而是保护,正所谓世事险恶......”
“我不需要!”
“其次,为兄对师妹一片痴心,天下再无一人可与我相比......”
“我不稀罕!”
“再次,为兄与师妹天造地设,姻缘早由天道所定,天下再无一人可......”
“我不喜欢!”
“最后,你我已得长辈认可,正所谓师命......”
“我不管!”
“可是......”
“没有可是,我就是不管!”
“然而......”
休说眉师已是院长,便是往日教习身份,书楼三层何时有过这种场景?此时,周围观书学子们个个都像童埀一样中了定身法,痴痴呆呆表情茫然,几认为身在梦中。
“够了,不要再说。”
之前嬉戏般一通吵闹,不像话但将事情的原委大致交代出来,廖香梅心里有了数,此时终于开口喝止,但其声音温润宽和,没有一点责罚的意思。
“馨雅对我说,羽公子从外域来?”
一句话吓呆所有人,本就迷糊的众学子更加迷惘;站在楼梯口的童埀神情微动,使劲眨了眨眼。
这位纠缠不休的年轻人居然是外域修士?外域修士跑到这里.....混的好像还不错!
群修仰慕的目光注视下,公子羽躬身施礼,极诚恳极谦恭的神情回答道:“回禀老师,学生出身外蛮荒,可我已经入了门籍,正式成为馨雅师妹的师兄。”
“我不认!”上官馨雅真的被逼急了,那般贤淑安静的女子变得如泼妇般,若非这里不能动手......主要是打不过,比修为、斗神通、拼法宝、斗心机,上官馨雅输得干干脆脆,最要紧的是这位大爷脸皮超厚,任凭上官如何嘲讽怒叱,全当拂面春风担下来。
上有师门下有同门,上官馨雅楞被这个外界野修逼到走投无论,假如不是家中老人不愿用强,假如不是羽公子怜惜,此时多半身陷魔掌,成为一名光荣的压寨夫人。
“师妹不认,师傅认。”
先朝上官馨雅投以深情的眼神,公子羽转过身对眉师汇报,老老实实、诚诚恳恳说道:“师傅就是师妹的师尊,老师见谅,学生不能提他老人家的名讳,其实您知道......”
廖香梅挥手说道:“你不是道院学子,无需如此自称。”
公子羽认真说道:“那可不行。”
他说什么?不行!他对院长说不行?如此理直气壮!
必须提到,上官馨雅能够出入道院不假,但其身份与别的学子不同;非要形容的话,上古世家、落日塔还有破天观三地出来的人,比如上官实际上就是个联络员,或称为大使之类。换言之,她与道院各位教习、当然也包括廖香梅之间虽以老师学生相称,实际上连个名分都不算。
由此推之,这位羽公子算个什么东西,怎有资格唤道院之长为老师?那是他能叫的么!
不要小看了这点,无论修真世界还是凡间,称呼往往决定立场;廖香梅如今是第一分院院长,岂可随意容人拉扯关系。
周围安静到让人窒息,廖香梅也觉得意外,问道:“为何?”
公子羽站直身体,掰着手指回答道:“首先,礼不可废。师妹这样称呼,学生......”
廖香梅体会到上官馨雅的痛苦,身份所限不便如她那样叫着“我不需要”,淡淡说道:“然后。”
习惯了被人打断,公子羽俨然将其当成自己言辞有力的最佳褒奖,洋洋得意说道:“老师有所不知,学生与萧十三郎是拜把子兄弟,当然要......”
“你说什么!”
真如炸雷响在耳边,楼上学子一时尚不能反应过来,童埀却险些一屁股坐倒。那边廖香梅神情微变,毫不犹豫挥手叫停,同时目光环视发现呆愣在楼梯口的童埀,目光又是一闪。
“都退下吧,今日三楼封禁。”
一句话将失神学子惊醒,众人不舍但不敢抗拒,一步三回头纷纷离去。
“你且留下,还有你。”
廖香梅先叫住童埀,之后将目光投向某个角落,朝那名身形萧瑟的大汉感慨说道:“也留下来听听。”
解脱?童埀眨巴着眼睛朝那方看,又见一熟人。
七十年前曾与十三郎、夜莲等并驾齐驱的存在,如今修为原地未动,号称道院第一废人:贾克!
......
......
上一次道院大比,贾克险些死在夜莲手下,后经救治得以复原,修为却就此停滞。正如当初诊断的那样,要么破旧立新一路坦途,要么心志颓丧原地踏步,道途中断也有可能。
事实证明贾克不像看上去那么坚强,曾经那位河东代表仿佛换了个人,猛虎般般彪悍猎豹般凌厉的气势一去不返,只余下失意与落寞。
或许还有点沧桑;总之当童埀看到他的时候,除偶尔从其眼中闪过的精芒看到一些影子,几乎不能将这个胡子拉碴毫无神采的家伙与贾克联系起来。
“贾兄......”
旧识见面理当打个招呼,童埀试着想说点什么,但与贾克的目光对视后,一肚子的话仿佛被冻结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吐出来自己都觉得恶心。
有些人是不需要安慰的,贾克便属此列。按理他早就没资格再留在道院,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廖香梅额外恩准,成为一名被特批、遭人耻笑的“假婴高人”。
假婴!对其它结丹来说绝对算得上荣耀的称谓,如果是野修,假婴修士足可当得起普通结丹一声“前辈”,但对河东这样超大宗门来说,一个破境看不到希望的假婴修士绝对比不上拥有潜力的结丹初,甚至都赶不上筑基!
曾经的荣耀,如今仿佛锁链一样死死套在贾克的脖子上,一套就是七十年。
“见过老师。”
贾克没有理会童埀,上前朝梅师低声问安、默默施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公子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