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虽然她还是经常到苏家,却没有再主动往莲姐的院子去过;所以虽然她经常同绣姐见面,却没有再主动打听过莲姐的事情;所以她虽然还有一些其他的想法,却没有再同莲姐商量。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有时候她想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可每每想起又不由得想到狗蛋那一天在牢里的调侃。那不是一个好人,不知道偷过多少人的东西,不知道给多少人造成过困惑麻烦,不知道被多少人恨过。可,他就该死吗?还有江宁的那些百姓,那些在寒风中排着长队忍耐着的难民,他们早先又有几个是想人祸的?
那些坐在家中突然被破了家门的;那些走在路上突然遭到洗劫的;那些被卷入其中失了人性的……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要站在哪一边。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莲姐,她就像个鸵鸟似的把自己的头埋在沙里,只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而现在,莲姐的帖子到了。她,要做选择了吗?
旁边的房里一阵动静,眼看杨氏要抱着留哥出来了,她站起身,走进自己的书房。她进来的时候只想一个人静静,但进来后却不由得拿起了笔,然后竟习惯性的给朱抵写起了信。
朱抵回京了,而且上次传来的消息是他已经做了京指挥佥事,据说这本来是张老爷的位子,虽几个月前张老爷就被去了职,却一直只是被副手代着,直到朱抵回去立刻就被任命了。而上一次张家再派人来请安的时候,也开始给她捎东西了——张家来过很多次,但一向只是去见高老夫人,他们这边别说有人了,就是连个东西都没有。
张家这做法虽然看起来不太明智,却也有他们的道理。毕竟杨氏只是个妾,再说管着家,也没有什么身份。她算是有点身份的,但再没有只给姑娘请安不理会同住的姨娘的理。她估摸着要张氏还在,张家倒不介意做点面子上的功夫,现在张氏没了,他们就要清楚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了。
关于这个问题,安姐也问过杨氏,毕竟现在张氏没了。杨氏想要上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了——再怎么说她也算找了个好婆家,不是也有母凭子贵这样的说法吗?
“傻孩子不可能的。”谁知她这么一提,杨氏就立刻摇了头。
“怎么不可能?”
“你父亲,不可能会这么做的。”杨氏看着窗外愣了一会儿,然后又摇了摇头,“你父亲也许不会再娶,但绝对不会扶我上去。”
安姐不能理解,但看这样子高老爷倒的确没有抬举杨氏的意思,至于会不会再娶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对于高老爷的私生活安姐现在也不抱什么幻想了。她想,也许这就是中国的传统文人吧,可以为国捐躯可以誓死不退可以迂腐顽固,但总是要多找几个女人的。
朱抵回京后特别忙,用他的说法就是开始训练老爷兵了,对此他有诸多抱怨,最令安姐印象深刻的一条就是——他们竟然不爱吃猪肉!
朱抵早先在大同能把手下的兵操练的服服帖帖的,一是管教得力,另外一个则是伙食给力。那么多队伍里,有几个能经常吃肉的?有几个能吃天天吃饱的?所以虽然每天练的抬不起腿,为了混个肚圆,那些大头兵们也咬牙忍了下来。而他现在接管的却是京中的警卫部队,这些最最起码也是小康之家出身,有的说不定还是某个破落家里的公子哥儿,条件也许说不上多么好,吃饱饭却是没问题的。朱抵的引诱也就不起作用了,对此,朱二同学自然一肚子牢骚。用他的说法就是还没有在大同蹲着吃咸鱼快乐呢。
这一封信是前天才到的,安姐还没想好怎么回,她不知道要不要在这里给个办法。对于练兵她不懂,但现代实在有太多东西可以借鉴了。她忘了是谁说的,知道为何而战的士兵是最可怕的!
中国千百年来的兵大多都是混日子,砍两刀,对得起自己拿的军饷就好。所以如果将领给力,下面的士兵就会死战——他们觉得要对得起自己的上峰;而如果将领不给力,那士兵就很稀松。
五德轮回之说,一家天下的概念令大部分百姓对于谁坐朝廷其实不是太在意。她记得在现代有一个很诛心的说法,那就是如果日本人早年进中国时不是太残暴而是施行各种安抚政策,也许,中国就被拿下来了。
这个说法不见得正确,但在这古代固然有很多我要为大某守节尽忠的士子官员,可也不乏一些各为其主的思想。
但在现代就完全不一样了,国家的概念深入人心。很多老头老太太也许会被传销忽悠,可听到某国欺负中国还会拍案而起,破口大骂。因为他们已经认可了这是自己的国家,不管谁来做朝廷,这份国土这份尊严和他们息息相关。
当然这些概念性的问题是她做不到的,也不敢提。可还有一些东西是她能提的,比如——荣誉感。她记得在现代有很多党卫军的粉丝,你说这些人真的就认可希特勒的主张?也不见得,可还是一个个迷的不行。为什么?服装漂亮啊!
那么一排站出来,迈着相同的步伐,举着手势前行,说实在话连她看了都觉得拉风死了。要不都说希特勒最成功的就在这里,他令所有人都觉得加入党卫军是光荣的是拉风的。当然,早先希特勒能成功有很多原因,但那漂亮的服装绝对是其中浓重的一笔。朱抵手下那些老爷兵不缺吃穿,加入禁卫军要的一个是出路,一个就是派头。若他能让每个人觉得加入禁卫军是光荣的,训练起来自然也就得心应手了。
但是这个思路她不知道该不该提出来,所以这封信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写。而此时她坐在这里不自觉地就写了出来,她不仅写了这个思路,还写了很多东西。她当然没有写莲姐的事,可是却写出了自己的困惑——若真有那么一天,大义与私情,该如何选择?
这封信安姐一气呵成,写完就招人送了出去,她怕再留一会儿她就会后悔。不是后悔写出那个思路,对于她来说那个成与不成都不太重要,可这信却是她第一次对朱抵来解剖自己的内心,虽只是透露出一丝,可的的确确是在透露了。
“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呢?”她不知道,从某方面来说,她还有些怕知道。
而不管她把这封信寄的多快,朱抵都不可能马上收到,自不可能有什么回复。而三天后,就是莲姐邀请的日子了。这一天她穿着男装来到淑芳楼,一进屋,就看到身着盛装的莲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