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呢,我这阵子没见到他……这是又跑出去玩了?”刚推门走进来的中年人问道。
中年人并不强壮,但从面目到身体都硬朗分明,仿佛一块岩石经刀削斧凿后雕刻出来的人物,剑眉锐目、通鼻薄唇、古铜肌肤、结实身体,不若金铃天那般粗犷豪迈、不似小相柳那般冷峻阴沉,更比不得尘霄生的白皙柔美,不过他也是极美的,岩岗一般的硬朗之美。
可他身上、脸上伤痕累累。
上身赤膊,狰狞伤口纵横交错,皮肉开裂、隐约可见白骨森然,银色的血浆不停涌出。中年人的体魄强悍,伤痕可怕却愈合迅速、肉眼可见开绽的皮肉生出肉芽彼此交错融合、奇快愈合。可是不等旧伤合拢中年人都会把手指一勾,立刻有重重天雷跃出虚空,雷霆犀利、斩杀于身!
他在唤雷、自己打自己。
在他双臂上还有几十道细细火蛇缠绕,来回游走着,火蛇所过,肌肤溃烂血肉沸腾。
雷霆不一般,九幽噬古劫;火蛇不一般,天渊不走真火。这样的雷霆、这样的火蛇,即便只‘扫个边’也足以让普通仙家身毁神灭。
“是出去玩,不过也不全是为了玩,”长发垂垂的年轻女子应道:“他的头发断了一根。”
她身旁那个口舌滑溜的‘拔舌王’正自己说得没意思,听有同伴开口立刻来了精神,问女子:“好端端的头发怎会断?你打他了了?十三不长记性又把你叫成三、三那个了?”
“嗯,又叫错了,也挨打了。不过他的头发断了与我无关,打自己人时候我都不会用那么大力气。头发断得莫名其妙,他去查探了。”
‘拔舌王’眉飞色舞:“好家伙,‘就算掉一根头发,也是一场血染天河的大祸’。肯定是有事了,老十快来,轮到你入阵了!我去看看十三到底怎么了。”
唤雷打自己、用火烧自己的中年人点点头,迈步走到‘拔舌王’身边,下一刻两人之间阴风转转,‘拔舌王’已然站到了阵外,之前他落座的位子由‘老十’接替。
‘拔舌王’撤出阵外口中依旧唠叨着:“老十,不是我说你,平时你自苦自伤也就罢了,现在入阵做正经事,还这么煎炒烹炸的……你看,大伙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就你这么大动静,不合适啊。”
“赎罪不可停。”老十对拔舌王摇了摇头。
拔舌王也没打算真让他停下,他就是没话找话,他的嘴巴不能停,否则对不起老爷子封下的‘拔舌’之名。一边笑着一边转头向外走去,长发女子忽然喊住了他:“老七。”
“三哥,啥事?”阎罗驾前诸位王尊,拔舌列位第七。
“十三的见面礼你给了没?”三哥问。
所谓见面礼,新人列为封王,做兄长的总要有一份表示,二冥王封位时候,大冥王给了礼物,‘三哥’阿伊封位时候,大、二两王都给礼物,以此类推,算下来的话最最吃亏的一定是大王尊,最占便宜的就是小幺王了。
“这个……”拔舌王的目光和语气同时飘忽起来。
不等拔舌回答,阵中一个鹤发鸡皮的肥胖老鬼就开口笑道:“别说十三,就是我这个老十二还眼巴巴地盼着呢。”
十一王觅明觅明不在,十二王话音未落十王滔天接口:“还有我,一样盼着。”
法阵只需七位冥王,加上刚脱阵的拔舌,院落中一共八个人,十三离开、十一下落不明,此外大冥王、四冥王和九冥王也都不再院中,排位仅在拔舌之后的八冥王是个文弱书生,封号‘鸣冤’,此刻他也开口笑道:“你们可是在喊冤?来来来比一比,哪个比我更冤,我可还没收到七哥的礼物啊!”
连老八都还见到‘见面礼’,老九老十老十一十二十三就都在后面排着吧。
拔舌王面露难色,轻轻一叹:“诸位兄弟皆知,本王最是清廉奉公,千万年来两袖清风……”
二冥王黑面肃容,沉沉开口:“等下次见到神君,我当请奏一事:把老七的名字改一改,拔舌不贴切了,叫拔毛王更好些。”
“嘶……”拔舌王倒抽了一口凉气,面色陡然肃穆:“忽接冥冥天感,外间有大事发生,我这就去查探,诸位兄弟安心催阵行法,我去也!”话音落时冥王化烟,真的烟、一溜烟地推门跑掉了。
‘大事发生遁’,拔舌王的老伎俩了。阵中诸王齐笑,冷冰冰的三王也不例外,皆为王尊哪个不是‘富甲天下’,谁会真贪图七哥的宝物,不过大家都喜欢拿这事来开玩笑。
出得门来,七王尊自袖中摸出一把纸钱凌空一抛,笑道:“大财主出门,灿灿大道何在、美貌侍妾何在,九星宝辇何在,负辇力士何在,护位神将何在,唱道紫鹤何在,伴驾琼雪何在,妙乐天音何在……出来出来都给我出来!”
随拔舌王法谕,大把飘飘纸钱尽数燃烧开来,顷刻化作黄金路,宝石辇,侍妾护卫瑞雪仙乐样样不缺,七王尊王袍隐去换做富贵员外衫登上驾辇,再转眼浩大排场铺展三千里,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前方行去。
……
西北仙天,苏景一行赶路时快时慢,只因‘灵犀’微弱,即便甲添融灵于桃大将军,也总要停下来仔细分辨灵犀来处。
行途之中,苏景大概把‘灵宝出世是为重逢不听的机缘所在’给甲添讲过,以前不说也不是刻意隐瞒,主要是苏景先前觉得和甲添说不着这些。
得知前进后果,带路的‘甲大将军’问道:“如此说来,你对将出世的宝物不甚在意,来西北主要还是为了寻回妻子?”
不听和宝贝之间,苏景一定是选前者的,这一重全没的说。他来西北本就是为了找媳妇的,之前可不曾想过会搞出不安州那一场大战。
“原来是个情义儿郎啊。”甲大将军笑了起来:“媳妇哪如宝贝,憨货憨货,不知所谓。罢了,聪明人都短命,做个憨货也不错。”
灵犀断断续续,行程也就断断续续,这是急不来的事情,苏景也只能耐下心来……在西北仙天中飞驰大半年后,甲大将军的面色渐渐清透起来,他领受的灵犀越来越清晰,途中停顿也越来越少。又是二十天的追逐,甲大将军似是确定了什么,对苏景道:“事情有些古怪,对方在动,而且速度不慢。”
灵犀勾连,不妨看做是‘声音呼唤’,越追得近了,甲添就越是发现‘呼唤声音’的方向总在小范围里变换,声音的‘来源’也在飞驰移动,不过速度不如苏景一行快。
苏景目中凶光一闪:“不听在奔逃?”
“未必。”甲添摇摇头,暂时不再多说什么,尽量加快速度一路追踪下去……再过七天,甲添伸手指向前方:“灵犀自前方传出。”
空空荡荡的一片地方,附近不见灵州也不见凡间世界。只在目光尽头、极尽远处,一道深深、长长的白痕。
升仙时间不短,且多数时候都在四处游荡,苏景见过这种‘白痕’,不过以往所见的‘痕’白得不是那么明显。
而三息过后,视线尽头那道白痕突然掉转方向,迎向了苏景一行;再一息,白痕不见了,苏景眼中只见暴烈强光,耳中只闻轰轰雷鸣!
远处望,白痕而已;离得近些便能看清楚:浩瀚风暴,浩瀚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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