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 / 2)

匪将 水清墨 3052 字 7天前

他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被那心脏的二哥坑了,才会生出这么大的误会。

陈令的不自在,席香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接着道:“红秀家在桂州,去年西戎攻占桂州时俘虏的那一万百姓中,就有她和她家人。到了雍州定下后,她和她弟弟便参军了,她被归置后勤处,她弟弟则入步兵营。除了红秀和她弟弟,还有很多曾被西戎俘虏的百姓都参军了,有男丁也有女款,资质不错的,都收了。”

说到这个,席香想起一个人来,“说起这个,在后勤处的除了红秀,还有一个你认识的人,张南的夫人。”

张南的夫人从西戎的俘虏营放回到雍州,得知张南已没了后,便找上了席香,要和她一样参军。

席香知道她是想替张南报仇,可温莲到底也是大户人家里养出来的,打小娇生惯养,军中的训练她如何吃得消。可温莲意志坚定,一连找了她几天,席香这才把她安排到后勤处,负责给军中将士的衣物浆洗,先锻炼一段时间看看。

好在,她都坚持下来了,并且每日还自己跟着新兵晨跑训练。

席香佩服她的毅力,新兵营里刚成立了个女兵队,席香正打算把她从后勤处调到女兵队训练。

“张夫人?”陈令惊讶出声,“她没回汴梁?”

张南夫人姓高,单名一个仪字。其娘家高家在汴梁也算是一门望族,即便张南没了,她也自可回到娘家去再嫁也不是问题。何至于在雍州进军营?

高家在汴梁,最是要脸面的,对家中女子,要求严苛,要三从四德,不许越雷池一步。未婚姑娘与外男有身体接触便逼着嫁人或者逼死这等风气,就是高家带起的头。

高家若得知她一个新寡妇不仅锁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守寡,还进了汉子这么多的军营,只怕会断了与她的关系。

席香摇了摇头,“她坚持要参军,我将她调到后勤处,让她每日洗上百件衣服,她都没喊过一声,硬是撑下来了。我正打算过几日就把她调到女兵队里。”

张南和陈令也是有几分交情的,对于陈令的死,他心中比高仪还要意难平。

张南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可还是死了。他是被悠悠众口逼死的。

而一开始带头道大梁容不下一个逃将逼张南去死的,就是他岳家高家。

视脸面比命重的高家,是不会允许自家有一个逃将的女婿活着,去玷污他高家那满门所谓的清正风骨。

陈令沉默许久,方道:“既入了军营,日后劳你上心些,最好能对她加强训练,不要因她是张南夫人就对她太宽松。”

在军营日子过得太轻松,以后上了战场,那可是要命的。这个道理,陈令再明白不过。

不过陈令这么说,让席香颇为意外,道:“我以为你会让我劝退张夫人。”

“看在张南份上,我私心当然愿意她余生能安稳无忧。”陈令道,“但她要参军,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不管是谁都应该尊重她,不能打着为她好的借口,就去干涉她的选择。”

“你放心,我瞧张夫人的性子,不像是会拖后腿的人,不必我加强,她自己也会多加训练的。”席香道,他这番话顿时令席香对他的印象有些改观,“你今天说的这些话,让我有些意外。”

陈令还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有些莫名的问道:“我说错话了?”

席香摇了摇头,“我以为你会和你爹你大哥一样,平时对人表现得再温文尔雅举止有礼,但在骨子里也会女人有一种轻视,在内心深处觉得女人就是男人附属物,不会拿女人真正地当人看。”

这种想法,从镇远侯与陈瑜平时言行上是看不出来的,但在封她为将的事上,他们就暴露了。

而陈令,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肆意妄为的性子,加上他算计人时凡事以利为先的那一份城府,让她以为他更是典型的世家子弟,所以之前误会他和穆瑛时,她才会觉得他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她完全没想过陈令还有这样真正尊重女人的一面。

陈令听了她的话,却没有松口气,反而像是想起来什么,语气有些沉重道:“我会创立永安堂,是受了一个乡下农妇的影响。那个农妇做的豆腐很好吃,想在汴梁盘个铺子卖豆腐,但手里没钱,便诓我和她合伙。”

“我被她说得心动,回家一说自己要去做生意,被家人揍了一顿。我只好去找皇帝表弟给和庄老头,表弟给我十两银子,庄老头那时候总想拉我到军营里,就和我打赌,他可以给我二十两银子,但要在一年翻本,否则我就跟他到军营里去。我答应了,拿着他俩的三十两银子,加上我已经偷偷攒下的五两银子,总共三十五两,租了连几个人都容不下的小铺子,和农妇合伙卖起了豆腐。”

“那个农妇做豆腐的手艺确实是绝,但凡来我们豆腐铺子买过豆腐的人,就没有不夸的,只用了半年,我们就赚回本了。过了一年,我们手里的钱,已经够在汴梁城里最热闹的市集盘下最大的那间铺子了。”

陈令说着,声音低了下来,情绪也明显低落许多:“可铺子还没来得及盘下,那农妇就被她家里的丈夫带回去,关在家里再不许出门,农妇几次想逃出来皆不成,后来被丈夫打断了腿,她便自尽了。”

席香以为会听到一个励志的故事,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惊道:“怎么会?”

第058章

“是啊,怎么会……”陈令低声喃喃,自嘲一笑,“我后来才知,是豆腐铺生意太好了,有人眼红,便到乡下农妇丈夫面前说农妇在外抛头露面不守妇道,同人勾搭,所以豆腐才卖得出去。她那丈夫一听就信了,哪怕一家老小十口人,全靠农妇当时卖豆腐来养活,可因为是个妇人,她在家中的地位还不如家里的一条狗。全家都没人把她人看,说把她关着就关着,把她腿打断了,也觉得是她活该。”

“农妇自尽前,我试图去将她救出来无果,我现在都能记得当时她被关在杂物房里,面如死水的样子。”陈令摇了摇头,试图将脑子浮现的画面拂去,接着道:“她以前常和我说,一个真正好的时代,是男女平等,男人可以做的女人也能做,同理女人做的事男人也能做,不会因性别之分而受到歧视。得知她自尽的消息后,我当时便想,如果大梁是她口中的好时代,她肯定不会死的。她之所以自尽,是因为对这个时代没有盼头了。”

农妇对陈令影响很大。他那时候还小,农妇的死对他三观造成了很大的冲击,甚至可以说,他整个观念都因此被颠覆了。

此后,陈令又见过很多和农妇一样的妇人,后来又出了一件他救下一个年轻姑娘,年轻姑娘却因他而被悠悠众口逼死的事,他忽然间就明白了农妇死前的绝望。

这个世道,对女人真的太严苛了。但整个世道都如此,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的。

但这个话题提起来,太沉重了。席香眉头紧蹙,一脸若有所思。

半晌,她才道,“世间若多几个像农妇这样的女子,就会好过很多。”

她在汴梁,短暂地接触过那些贵女,她们都以依附权贵男人为生而荣,以男人为尊,所谓的脸面也都是靠男人所给予,完全没有想过依靠自己去争。

那些贵女们出身高贵,识文断字,世面见得未必比男人少,都尚且是这样的想法,更谬论底层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妇人。

若是多几个像农妇有那样见识的女人,风气肯定会有所改变的。

席香想到这儿,眉头微微舒展,朝陈令道:“军营现在设了一个女兵营,已有几十人了,我觉得这对大梁来说,会是一个不一样的开端。”

自古以来,世人都觉得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征战沙场那是男人做的事,如今席香亲自打破了世人这个固有的印象,以后也会有更多人像她一样,在各行各业冒头,以身力行,告诉世人,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同样能做到。

“当然,若是世间男子都能像你这样想,她们会更好过。”席香又补了一句。

她这是在夸他,但陈令却没有欣喜,反而长长吁了口气,道:“刚才的那些话,我从未与人说过,如今说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陈令说着,忽然觉得很自豪。自从席香封将,这几个月来,大梁风气其实已经有所改变了。

远的不提,就说他在雍州的这几天,就听到不少年纪尚轻的姑娘提起席香,都是一脸崇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