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家是行家,知道夏家藏画的价值,这件事更加固了他人想要拆散他们的想法,因为夏骁川不要的东西,会有无数人觊觎,与其落到别人手里,不如早点下手为强.
那时,柏家还有个未出阁的闺秀,叫柏紫怡。
柏紫怡长得花容月貌,与柏长青相差三年,眉眼长得也出奇得相似。柏家长辈觉得,既然夏骁川会喜欢柏长青,那么,他也应该会喜欢柏紫怡,若是能让夏骁川和柏紫怡发生点什么,事情就完美了。于是,有一段时间夏骁川去柏家时,他们总找事支开柏长青,安排夏骁川与柏紫怡共处。但夏骁川是个不开窍的,他心里眼里只有柏长青一个,根本不能理解柏紫怡的暗送秋波,他和柏长青一样,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
过了一段时间,柏长青发现端倪,于是不再带夏骁川回家,而是在外头混,当然,这之中少不了官林运。
“本来,这件事与官家完全扯不上关系。”官腾龙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官林运一眼,没错,正是官林运对夏骁川异样的态度,让柏家人找到了契机,“一日,柏家家长来找我,问我,想不想联手演一出戏。”
众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这是一出为了分开夏骁川和柏长青而布的戏,官家能从中得到的好处,就是夏骁川有生之年的所有作品。
是的,不是夏氏藏画,而是夏骁川的画。
虽然夏氏藏画的价值□□,但知道夏家历史的人都清楚,那是不吉利的东西——没错,夏氏藏画,是用来“陪葬”的。
但夏骁川的作品意义就不一样了,因为夏骁川在还未出国之前就被业界公认为天才,名气和才气都非同小可,而夏家除了他,又都已逝亡(夏子丹幸存的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的作品一旦出现在市面上,绝对会成为艺术界的风向标,让人趋之若鹜。
官腾龙说着,从怀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说:“这就是当年柏家人与我签的字条。”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柏家和官家竟然把夏骁川当成一件活商品做交易,而且还做得如此理直气壮!
王律师皱着眉头上前一步,问:“能否让我看一看?”
却不料官腾龙做出了一个让人万分惊讶的举动,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纸条撕了。
“没有必要,这玩意儿不过是我们之间达成的一个共识,柏家人敢这么做,不过是凭着夏骁川爱柏长青,但是现在夏骁川死了,没有人会帮他们说一句话,别说咱们……这东西根本不具有法律效益。”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唯有秦孟元还在乎着刚才的话题:“能不能说一说,你们当年演的是怎么一出戏?”
官腾龙:“不过是想方设法让他们两地分隔的戏码。”
秦孟元“咦”了一声,问:“难道……柏长青得痨病,不是偶然的?”
官林运皱了一下眉头,想要出声阻止,官腾龙却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点了下头。
秦孟元:“……不是吧,肺痨这种病,弄不好不是会死的吗?”
官腾龙嗤笑了一声,仿佛是在笑秦孟元的天真:“如果柏长青真的得了病,只是出国去治疗,那他为什么许多年都不跟夏骁川联系?又怎么会在夏骁川出事后突然完好无损的赶回国?……所以,我都说了,这只是一场戏,柏家小子是被骗的,他们买通了医院,让柏长青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当年医院在他病历上写的不是肺痨,而是肺癌,那些咳嗽药也都是假的。”可怜他真以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痛苦万分,最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把心爱之人托付给林运……
官腾龙说得轻松,但听的人却都怒火中烧,柏沐听得紧紧握起了拳头,柏晴也一直低垂着头……那些人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了名与利,原本无辜相爱的两个人却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柏长青出国后,受穆家人监视,长期被注射药物,但他并没有发现什么。那些年,我听说他一个人呆在澳洲乡郊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除了一个家庭医生和一个贴身照顾他的保姆,再没有别人,形同坐牢。”比起残忍,柏家人要比官家狠得多……
感慨了一会儿,官腾龙继续说:“那个看上柏长青的穆家女儿穆槿,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去那里看他,大概三年后,柏长青发现自己还好好地活着,突然问起他的家庭医生,自己还会不会死……那医生也是受雇于人,知道这整件事就是个骗局,被他这么一问,吓了一大跳,也没什么准备的对策,居然稀里糊涂地就败露了。”
那时候,柏长青才惊觉自己被骗了,当时,他打算立即回国找夏骁川,可一切都晚了。穆家人软禁了他,还告诉他,夏骁川早就以为他死了,现在跟官林运在一起,很幸福。
柏长青还是有一点怀疑,可没等他有所行动,穆家人就开始给他注射一种会让人精神麻痹的□□……他麻木之下,和穆槿发生了关系,很快,穆槿有了身孕,她躲回国内养胎,一年后,生下了一个儿子。
官腾龙说着,视线再次移到了柏沐的身上。
柏晴惊讶得看向她的“双胞胎弟弟”,她本以为,自己和柏沐可能是姑姑与夏骁川的孩子,大哥瞒着他们“柏长青”的存在,是害怕他们顺藤摸瓜地得知夏骁川的事,可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原来,柏沐竟然是柏长青和穆槿所生……那她呢?她猛的回想起官腾龙方才安慰自己的话——别怕,你爸,你妈,还有你哥哥,都是真的。
边上的柏沐面无血色地说:“柏长青,不希望我出生。”不是疑问,而是陈述的口吻。
柏晴忍不住捂住了嘴,眼眶一下子红了。
“何止。”官腾龙轻笑了一下,“他还试图掐死你。”
柏沐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因为厌食而纤瘦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站都站不稳了。
官腾龙豪不体谅柏沐是否能够承受,继续说出更为残酷的话:“你的亲生母亲,穆家的女儿穆槿,就是被你的亲生父亲柏长青所杀,就在你一周岁生日那天。”
柏沐:“……”
官腾龙冷笑道:“为此,柏家才做出把你过继给柏君儒的决定,那时她妻子也正巧怀了孩子,他们买通了计生委,让你姑姑先带着你回乡下,放出柏紫怡怀孕的消息就是为了混淆事实,遮人耳目……等柏晴出生后,又说你与柏晴是双胞胎姐弟,你的名字本取的是母家之姓,穆桂英的‘穆’字,后改为水之‘沐’。”
——水之木,为长青。
看着柏沐这般心如死灰的模样,官腾龙又道:“你也不用太难受,生在这样的家庭,这种事本来就常见,没有谁欠谁,也没有谁对不起谁,因果轮回,做了,就不要怕报应,能活下来,就是一种幸运。”老人的眼中,浮现出对一切的坦荡与释然。
人是一种习惯以良善面目存活的动物,道德、品质的存在区别了人与其它畜生的不同,没有人天生就饰演坏角色。
也许,在场的许多人还不能理解官腾龙这一席话,年轻人总喜欢以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衡量他人的言行和思想,一旦与自己的规则相左,就极端否定,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譬如官腾龙方才讲述的那段往事,简直人神共愤,好像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理所当然,毫无愧疚。
可官林运却明白,对柏沐说的话是父亲能给的最好宽慰了,他在用自己风雨一生的经历,告诉柏沐,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官腾龙自己即也只是官家某个纨绔招妓生的私生子,所以他从小备受侮辱蔑视。然而时运难料,官家经历了改朝换代,经历抗战时期的妻离子散,经历了解放前后的迫害和打压,经历了一贫如洗,最后还活着站在京城大地上的,只有官腾龙一人。
他在最绝望的时刻,给自己改名“腾龙”,摸爬滚打,白手起家。
他把自己血液里最恶劣的一部分中指在官林运这一代,请最好的老师教导孙子官鸿泽……这些年,他最常感慨的一句话就是:“鸿泽和咱们不同,他是个好孩子。”
……
官林运没能再回忆下去,因为现场突然有人鼓起掌来——是陶思非。
他在为官腾龙的那一番言论鼓掌,可他的脸上,却浮着讥诮的笑容:“因果报应,说得真好,原来你也知道这世上有因果报应。”
官腾龙横了陶思非一眼,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