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用过午饭,因为雨还在断断续续地下,家里也没什么事,小梅就又出去玩了。
眼看着就快要到十一月了,慧雅的婚期渐渐临近,李妈妈便坐在堂屋里为慧雅准备成亲用的物件。
慧雅在教贵哥说话。
贵哥舌头又有些大,发音有些难,说话有些不清,他自己便不肯说,结果越发的不会说了。
慧雅很有耐心,贵哥问她要东西,她都是要贵哥自己说出来,要不然就不给贵哥,一时之间一大一小闹成一团。
李妈妈手里做着针线,间或抬头看看慧雅和贵哥,不由笑了。
没多久小梅就回来了,面带喜色道:“我爹不买小老婆了,他把家里的地都卖了,要和人合伙做生意呢!”
慧雅正教贵哥说“因为”,贵哥说来说去都是“应为”。教了一会儿,怕贵哥嫌烦,慧雅便起身牵着贵哥的手走来走去玩耍。y
听了小梅的话,她便问道:“小梅,你爹爹把地卖给谁了?”
孙定白家的地也在村西,和慧雅那块菜地离得不远,慧雅想买下来,便让李妈妈去说,情愿比市价加些银子买下来。谁知孙定白当面答应了,第二日却不承认。问他为什么,却讳莫如深不肯说。
慧雅又让李妈妈去打听她那块地周围别的地的主人,想要用比市价多加五分之一的价钱买下来。谁知她今日和人谈好,明日对方就反悔了,问为什么,却也和孙定白家一样,都不肯说,
她一生气,就把买地的事搁置了下来。
小梅走过来拿了一根湿漉漉的狗尾巴草逗贵哥玩,口中道:“说卖给了一个晋州来的一个姓袁的行商,我爹说他出的价钱很高,比市价高出不少呢!”
贵哥有些烦小梅逗自己,便一把扯过那根狗尾巴草,藏到慧雅身后去了。
小梅接着道:“我爹还说这姓袁的商人为人阔朗,自从来到永平就住在船上,跟神仙似的。对了,我爹就是跟他合伙做生意呢!”
慧雅闻言,牵着贵哥的手去了方桌边,喂贵哥喝了几口水,心里却在想:那姓袁的行商为何要买村西的那些地?是除了我的地别的地都买了,还是只是由着性子随便购买?如果是除了我的地,别人的地这位袁客人都买了,这里面怕是有什么猫腻……
想到这里,慧雅便看向李妈妈。
李妈妈也正看慧雅。
慧雅便装作若无其事,笑着问小梅:“小梅,是只有你家的田地卖给了这位袁客人,还是村西那边所有地的主人都把田地卖给了这位袁客人?”
小梅正拿狗尾巴草搔贵哥的脸,把贵哥气得火冒三丈,闻言道:“我听我祖母说,好像除了姑娘您,都卖给袁客人了!”
慧雅闻言,给李妈妈使了个眼色,起身出了堂屋,到了东厢房。
没过多久李妈妈也过来了。
慧雅低声交代李妈妈:“妈妈,你先去孙福家问问,看那姓袁的客人买了这么多田地,有没有在他那里登记备案;再去村子里那些人场子里串串,看是不是村西那些地除了咱家,都卖给这位姓袁的客人了。”如今一直下雨,村里人都没下地,大部分都在菜肉铺着或者贾氏药铺打叶子牌或者闲聊天,在那些人场子里打听事情,倒也便宜。
李妈妈答应了一声,换了木屐,拿了把油纸伞,打着伞出去了。
傍晚时分雨小了一些,李妈妈这才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向慧雅使了个眼色。
慧雅会意,便把贵哥交给小梅,道:“小梅,你带贵哥打着伞去后院拣地皮菜吧!”因为连阴雨,慧雅家后院里生了不少地皮菜,慧雅昨日趁雨停带着贵哥拣了一些,李妈妈用鸡蛋炒了,味道异常鲜美,贵哥很喜欢吃。
贵哥一听要去拣地皮菜,简直是欢天喜地手舞足蹈,忙不迭地去拉小梅手:“舟!舟!”
待小梅带着贵哥出去了,李妈妈这才压低声音道:“姑娘,我先去孙福家问了,孙福说还没人拿了手书去录入。我又去了菜肉铺子打听,原来除了咱家,都把地卖给那个姓袁的客人了!”
见慧雅若有所思,李妈妈便又道:“和小梅说的一样,那些和姓袁的行商打过交道的人都说,那个袁客人生得十分清秀,却有一个怪癖,只肯在船上交易,从不肯下船。哪个人若是要他下船,他宁愿不买这人的地。只是他的价出得实在是高,所以众人都把地卖给了他。”
慧雅暗暗皱眉,觉得此事大有蹊跷。
李妈妈想了想,又道:“对了,那姓袁的行商还让大伙三日内不要把消息透露出去呢,怪不得起初咱们什么都问不出来!”
慧雅最后交代李妈妈道:“妈妈,这件事情太奇怪了,我觉得还是赵青说一声吧!”
李妈妈知道慧雅主意多,便不说话,等着慧雅吩咐。
慧雅边想边说:“付春恒和蔡玉成不是轮班带着弓手队还有村丁夜巡么,到时候听到他们夜巡时的锣声,你打开门交代一声,让他们进城捎个信!”如今下了这么久的雨,路实在不好走,要不然慧雅也不会出这个主意。
到了半夜,李妈妈果真拦住了在孙家沟巡夜的付春恒,托他把消息带给赵知县。
第二天上午张婆来了。
她寒暄了几句便直奔主题,说与她儿子孙定白合作生意的袁客人想要买慧雅那块菜地,托她来做中人。
慧雅假意问了问价钱,发现比市价高出了一半,便假装欢喜道:“这价钱好倒是好,只是在哪里订协议呢!”
张婆笑着用力一拍大腿:“可是说呢,这袁客人有个怪癖,他老人家不爱下船,专门爱呆在船上——这订契书,必须在船上订啊!到时候老婆子我陪着大姑娘你过去,花不了一刻钟时间,买卖不就做成了”
慧雅坚持道:“我倒是想卖地,只是我一个姑娘家,实在不方便上他们的船,不如换个地方订契书?”
张婆又劝了半日,见慧雅固执己见,只得离开了。
傍晚时分又下起了小雨。
这绵绵秋雨无声无息飘洒在孙家沟的沟沟壑壑上、枯枝败叶上和房屋上,淋湿了沟沟壑壑,淋湿了房屋瓦舍,淋湿了花草树木,也给宽阔的永平河罩上了一层雨雾。
永平河码头停泊着一座精美的画船,画船二层的精致阁子内,元京正歪在贵妃榻上休息,一个清雅的白衣美人正坐在不远处的窗前弹奏月琴。
细雨之中琴声悠扬,令人心旷神怡。
阿北送走了孙定白,沿着带扶手的红漆木梯走了上去,低声禀报道:“二爷,孙定白说孙姑娘愿意卖地,却没有答应到船上来订契书。”
元京淡淡道:“慧雅原本就谨慎得很,如果轻易上钩的话,那就不是她了。”
窗前弹奏月琴的美人如玉听了,心中不禁胃酸,停止弹琴走了过来,撒娇道:“二爷,这样太危险了!太师不是让您回东京么,赶紧早些回东京好了,何必在这穷乡僻壤耽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