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龙的地盘上死一个人类,一点都不稀奇。”白龙说:“不过我不喜欢。”

“嗯。”她挺想笑的,别扭的白龙小公举。但是嘴角都扬不起来,勉强有了点弧度就又落下去。“谢谢……如果你还愿意,让我,请你,吃……一顿饭。”

玛利多诺多尔没有说话。人类,似乎永远都这么莫名其妙地执着。病着睡着的时候又喘气又可怜,一醒过来,她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却似乎又要热情满满地立刻开始向他兜售她的明亮。她都准备好了,面对未来的一切,她的话如此说。

而梦中的哭泣和软弱,那是空中消散的烟雾,或者的确那就是个梦,挥舞之后,苏醒之后,消弭于无形。

这样也很好。他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抱起来,哗啦,湿淋淋地大片的水从她身上滴下来,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前走,那些水就在滴下的过程中突然消失不见,当玛利多诺多尔把人类抱到小木屋中,她身上几乎是半干了。于是他把她放在床上。

人类软绵绵地叹了口气,感觉得出来是很舒服。屋子里也没有火,可是好像这样熟悉的地方就能给她温暖了,她亲手盖起的房子,亲手建起的属于自己的庇护所,这是火所不能带来的安心和依赖。人类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在夜中望过来。

玛利多诺多尔就坐在她床边俯视着她,黑暗中他与她对视,她的眼神茫然,她是看不见他的。他低声说:“我不会用火做你的那些东西。所以你要饿一段时间了。”

人类摸了摸肚子,露出一点苦相。想来她也发觉了肚子里根本就没有东西,又空又瘪,扁得前胸贴后背。“没关系……”她说:“明天……应该能好一些,我可以做。”

他平静地说:“我要留下来一段时间,等你好了,我就离开。”

“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人类说:“我说过,该走的是我。”

玛利多诺多尔没有兴趣为这个和她争辩。他有的是时间。他不想谈论这个,直接转换了话题。“你今晚可能会做噩梦。如果做梦,记得叫我。”

人类愣了一下然后用不解的眼神望着他。人怎么能在梦中有意识呢?玛利多诺多尔自己也觉得这个通知有点荒谬,他平静地想了想要怎么解释。“你发热了,我不知道怎么医治你,所以给你喝了我的血。”

人类大约还记得喝下龙血的痛苦,她本能地皱起了脸一副要哭的样子。尽管他尽量避免了那些黑色的东西污染她,龙血原本就是屠龙者最爱的宝贝,龙血浴和龙血酒都是战士与魔法师增强实力的最好的药剂,虽然痛苦,可效果显著,如浴火重生,在燃烧的血液中获得强大的力量。

玛利多诺多尔不知道怎么医治她,他只有用自己的血增强她的体魄,助她扛过病魔。这个办法简单粗暴至少有效,人类的热降下来了。只是玛利多诺多尔自己都无法避免血中的黑暗,那是还盘踞在他体内的毒素,恶毒的诅咒。虽然他尽力控制,而且小溪也能将及时将这些浅薄的毒清除干净,但人类势必要为受污染的龙血吃一番苦头。

然而这是唯一的路不是吗?他简要地向她解释:“我的血里有诅咒,我会负责,但需要时间。”

人类继续愣了几秒钟,然后似乎她是听懂了,脸色突然变成一种复杂无比的样子。玛利多诺多尔做好准备承受她的怒气和憎恨了。他们之间沉寂了几秒钟,然后人类说:“那……我做噩梦,有意识吗?”

“或许有。只要你记得叫我,我会帮助你。”

“好吧。”人类说:“那我叫你,你一定要来啊。”

她的神情很纠结,还有点害怕,但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恨。轮到玛利多诺多尔愣了几秒钟,她不为这个谴责他吗?那是诅咒,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伤。黑暗中的毒手是不是还在看着他、觊觎他,玛利多诺多尔不知道。如果人类会为这个送命,那对玛利多诺多尔来说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情。他还是决定向她说明:“诅咒发作了,你可能会死。”

“你要是让我死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白龙。”人类说:“再说,你也没别的办法了是吧。”

她的脸还是很苦,表情明明白白地在说“我真倒霉”!玛利多诺多尔不自觉地有点想笑,他轻轻抿了抿嘴角,突然有兴趣告诉她。“我知道你会做什么梦。”

“什么梦?”

“你被狼追。”他说:“你被吓怕了,是吗?”

贝莉儿看不见白龙的脸,她忍不住想着白龙在黑暗中那种小人得志的面孔,可是她也没有见过,很难想象那么漂亮的脸现在是什么神情。他居然会嘲笑她,看来看人类受苦,龙真的很开心。贝莉儿只好回答:“……这次我会记得喊你出来救我。”

白龙低声说:“我会的。”这个表情贝莉儿能够想象。如同那晚他在火边唤醒她,他平静的样子,鲜红的唇抿着,一双银色的竖瞳,微微放松下来的面孔,可能要去掉那一点儿困惑,他的银发从她上方倾泻下来,如风铃随风摇摆的帘子。而声音很温柔。

黑暗会褪去所有人的伪装,他嫌弃她,他憎恶她,他一次又一次容忍她,他在水里抱着她,割开自己的手腕喂她喝自己的血。白龙原本是头善良体贴的龙啊。贝莉儿认真地说:“谢谢你,白龙。”

而白龙又一次说:“我不需要你的道谢。”他当然不需要,巨龙从不需要人类的感激。而贝莉儿笑了起来:“但我需要啊。”

她的心就突然安宁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莉莉:卧槽!我只是感冒发烧而已!为什么治病方法这么高端这么可怕!吓死人类了!

第37章

好困。

她沉入深海。

……她在深海的黑暗中行走。

什么也没有, 脚下是虚无的, 四周一片寂静。那静是死寂, 死一样的荒芜。无边无际的黑色将她吞噬。

她很害怕, 可是无法停止。她一直在走,裸着脚, 环抱双臂,她像一颗砂砾, 在虚无中滚动, 滚动,滚动。

哪里有东西在窥视着她、打量着她, 不怀好意地掂量着她。她恐惧地颤抖, 走啊,走啊,她觉得自己应当是有一个目标的,穿越这片黑暗, 到光明中去。

可黑暗无穷无尽, 她走不到尽头。她的脚底开始刺痛,伤痕累累。她会有一种错觉,这条路上有一头巨大到可怕的野兽,黑暗就是它的血盆大口, 她走在这里, 早已暴露无遗, 将性命拱手送上、

要去哪里?想不起来了,恐惧和颤抖占据了她的心, 她觉得自己要发疯了。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她想不起来!她开始呜咽,哭着求饶:“我要找到……”

找到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再不逃脱,她会死。

“我要找……找到……”

周围冷了下来,寒冰刺骨。她抱着自己呜咽着:“我要找到……找到……”她得找到……脑子里一片空白。找到什么?前面的终点吗?前面的光明吗?荒芜在她的背后推着、推着、推着,狞笑着将她推上前。

深海。

“不不……不……”她又开始后退,她觉得不应该向前了,她不能上前,把自己送入野兽口中。她在原地哭泣,有什么大口啃她的脚,推着她走,剧痛,剧痛,剧痛。

深海……

她被推了一个踉跄,身后有暴洪席卷,她不得不开始跑,拼命地大喊,可声音被吞噬了,她听不见声音,她跑在一条死亡的河川上,迈向地狱门口。

坠下去……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