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走出医院的自己,像是当年从停尸房冲出来的自己。
“我不相信,不可能,我爸爸妈妈没有死,没有死,我不相信!姑姑是骗子,是假的。”他边跑边哭,冲出医院,往家的方向跑,仿佛跑回家,打开门,妈妈正在厨房做饭,爸爸正在给他组装玩具,灯光是暖的,医院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是他还没有回到家,就被追出来的大表哥朱华拽了回来。
“你别乱跑,被撞到怎么办!你爸妈还在医院,你去哪儿!”满脸的焦急和担忧。
“你松开我,我要回家,我爸妈在家里。”
朱华咬着牙说:“你别这样,时意,你爸妈已经不在了,他们出了车祸,是那个司机酒驾!是他害得你爸妈!你得振作。”
“呜呜呜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那天的声嘶力竭,极力否认,仿佛否认的话,一切就真的是假的。
脑海里的画面一转,他跪在灵堂,机械地附身点头感谢来宾。
外面一阵喧闹,他听到朱华愤恨的声音说:“他们竟然也有脸过来!我舅舅舅妈才不稀罕他们来!”
姑父朱宏用刻薄的声音说:“让他们走,真晦气。”
他顺着声音往外看,看到一个女人,身边有一个少年人陪着,两人都是一身黑衣,少年人推着一个轮椅,轮椅里坐着一个一条裤腿空荡荡的男人,也是一身黑衣,具体的容貌看的不真切,因为离的太远了。
再后来是在法庭上,他终于看清楚了被告席上那个坐在轮椅里的男人长什么样子,他又看向旁听席,是那对母子。
原来那个少年人是周野。
原来是他。
这一刻,时意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周野在对他这件事上很奇怪。
明明很关心他,但那神情里并没有爱恋。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因为那只是歉意,虽然微不可查,甚至在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你根本就意识不到,但此时此刻,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全部都被唤醒了。
那些痛苦,那些崩溃和无助,让他根本无法顾及路人诧异的神情,依然流着泪漫无目的的走,脑袋里像是走马灯般,一帧一帧地播放着从前的画面。
江濯像往常那样,想时意了就给他发信息,一般情况下,时意看到都会立即回复。
但是江濯今天发了两三条,时意都没有回复,他不放心,给时意打电话。
打一通,两通,拨通了,但没有人接。
难道是回家了,但是手机放在一旁,没注意?这也是常有的事。
江濯又给家里的座机打电话,座机连接家里的移动端,不管是用平板还是电脑,都会收到来电提醒。
但是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
江濯觉得奇怪,想起来他有周野的手机号,给他拨了一个过去。
周野接通后,听到是询问时意,便如实说:“一点的时候,他就离开医院了,怎么了?联系不上他吗?”周野的心里因为江濯这通找时意的电话也跟着有些沉重。
总觉得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挂了电话后,周野看向一旁的王海耀。
江濯放下手机,看着电脑屏幕,一语不发。
他本来就想早点下班,所以今天来到公司就一直在连轴转的处理公事,此时刚休息一下,本来是想和时意说说话,却没想到联系不上他了,江濯把手头最后一点工作全部处理完后,拿着手机起身离开。
时意想走回家,但是他发现这里不是s市,是a城,他s市的家早就被收走了,他没有家了。
忽然一阵悦耳的儿歌声传进时意的耳中,他一阵激灵,身体颤了颤,想起来自己不是没有家。
他有家,他还有孩子,有爱人。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看了看四周,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看到附近有一家幼儿园,花园里正有小朋友在唱儿歌做游戏,儿歌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他想到了他的糯糯,还有他的家,他的江濯。
他一边找最近的地铁,转到回家的那条地铁线,一边掏出手机,想给江濯打电话,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濯已经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
他因为哭太久,鼻音很重,透着浓浓的委屈。
江濯已经在车库了,正在想办法找到时意,却没想到时意先给他打过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江濯很害怕是别人捡到时意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他不知道时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希望时意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能想一想他和孩子。
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接通了电话。
当听到里面是时意的声音时,大大的松了口气。
还好。
是他。
时意在电话里说:“喂?”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哭过,因为江濯很清楚的记得今天的时意并没有感冒,他们分开不过几个小时而已。
就算在这几个小时里感冒了,也应该有个发作期,不会一下子这么重,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