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香生:“阿兄莫急,我既然提出这个赌约,对自己的箭术必然有信心,于都尉,不知何时进行比试?”
于蒙:“你说何时便何时!”
顾香生:“那就明日卯时,在折冲府的操练场如何?”
于蒙不愿占她的便宜,日后被人说自己之所以能赢是靠着地利来的,便道:“在刺史府单辟一块空地也可!”
顾香生笑了笑:“既然于都尉秉性高洁,不愿落人话柄,那边直接在郊外飞云校场罢?”
那个飞云校场,以前是军镇边防军的校场,后来这支军队被裁撤了,校场也随之荒废,无人问津,倒是一处可供比试的好地方,顾香生会提起这个地方,也是另有打算。
于蒙:“可!”
虽说约定了打赌,但气氛着实不大愉快,于蒙懒得应付,直接就告辞离去,宋暝连连苦笑,只得起身朝徐澈拱手,然后跟在后头匆匆离去。
两人一走,徐澈便不再客气,他一反先前的慢条斯理,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你可知你在作甚!阿隐,我知道你想帮我收服他们,可也无须搭上自己!这个赌约不能履行,明日你不必去校场,我代你去说明就是了,如今我好歹也是一州刺史,于蒙不敢不给我这个面子的!”
顾香生和声细语:“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完,说不定你会改变主意呢。”
从前二人交往时,为了给心上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免得将人给吓跑,加上从小在顾家受的教育,顾香生言行还是比较谨慎克制的,直至嫁给魏临,到了宫中之后,处处杀机,更不能不步步小心,然而自打离开魏国之后,她仿佛一下子脱掉枷锁,行事多有跳脱之处,在旁人看来,简直胆大妄为,其实这才是她骨子里最真实的一面。
徐澈拿她没办法,分别数载,本以为没有机会再见,却还能看见她坐在眼前,对着自己说话微笑,虽然嘴上不说,心中未尝不是小心翼翼倍加珍惜的,别说怒目以对,就是冷淡一点的言语,他都觉得说不出口。
顾香生:“纵观邵州官员,自私自利,各有打算的不在少数,像宋暝于蒙这样,虽然也明哲保身,但起码他们心中还有良知,比起那些为虎作伥,狼狈为奸的人,不知好了多少,也是值得使君去拉拢的。”
徐澈点点头,这话他倒是同意的,否则也不会将二人请到这里来商量。
顾香生:“等我们的计划施行成功,他们心中一定会有动摇,十有*回来向你投诚,于宋二人倒是可用,但他们底下的人,却实在不行,尤其是折冲府那些士兵,我先前看过他们的操练,懈怠惫懒,别说比不上齐人,连魏军也比不上,这样一支军队,如何指望他们在有事的时候能够助你一臂之力?所以我借着赌约引于蒙跳坑,若他输了,正可趁机将这支府兵磨砺一番,收归己用。”
徐澈蹙眉:“收不收归那支府兵,反是次要,你如何断定你打赌能赢?”
顾香生笑道:“这天底下哪里有十拿九稳的事情,无非是对自己有些信心,继而全力以赴罢了。”
徐澈沉下脸:“胡闹!若是输了呢,难道你真要履行赌约?”
他越发后悔自己刚才没有阻止对方,转念又想,如果顾香生输了,自己也万万不可能让她去当什么于蒙的妾侍,大不了到时候直接毁约好了,他就不信于蒙还敢如何。
顾香生狡黠一笑,却早有谋算:“焦芫和他打赌,又不是顾香生和他打赌,再说我本来就不准备在邵州久留,到时候万一输了,大不了一走了之,他还能怎样啊?”
徐澈:“……”
敢情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顾香生嘻嘻笑道:“使君,你也太实诚了,这种事情怎能说话算话呢,于蒙宋暝二人可用,我这是想方设法在为你收拢人心啊,那个于蒙一看就瞧不起女人,若是败在我手下,还不知会受何等打击,到时候使君出马,温言抚慰,柔情万千,还不手到擒来么?”
徐澈:“……”柔情万千是这么用的吗?
他本来以为经过魏临的事情,顾香生虽然面上言笑晏晏,心里不定怎么黯然神伤,可如今看来……
好像是他想太多了。
徐澈无力扶额:“阿隐,以后有什么事,你须得先和我商量一声,切不可这般贸然行事,就是没病也要给你吓出病来了。”
顾香生:“遵命,阿兄!”
她如今尚未过双十,虽说平日里处事缜密,看着稳重,但偶尔这样说俏皮话的时候,那股属于少女的烂漫气息便又浮现出来,夹杂着成熟与天真的双重风情,令人移不开眼。
说句心里话,这样的顾香生,反而比从前更加真实,也更让徐澈难以放下。
他很明白,他对顾香生,依旧是有情的。
然而这份情意在自己已经娶了妻子的前提下,就显得多余而可笑了。
即便这个妻子乃天子赐婚,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而对方听见他要来邵州赴任时,也不肯与之同行,生怕邵州苦寒,不如京城安逸。
但无论多少理由和借口,都无法改变他有妻室的事实,顾香生会因为魏临另立新后而选择出走,自然也不可能去屈就一个妾室之位,与其说出来让双方都尴尬,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开口。
更何况,徐澈也舍不得她受这份委屈。
香生,香生,依香而生,本就该被人珍而视之,魏临为了大业而选择舍弃她,自己又如何还能让她再伤心。
只要像现在这样,能看着她的笑容,便也足矣。
心中万千思绪浮上心头,徐澈慢慢道:“阿隐,你既然自称我表妹,往后人前,你我不妨也暂且如此称呼。”
顾香生知道徐澈这是为自己着想,如果她离开邵州,肯定还要经过南平其它州县,到时候跟别人自报家门,说是邵州刺史的表妹,的确可以省下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悲意,酸涩涨满心间,几乎要落下泪来。
如果当初徐澈没有回去……
如果当初两人没有分开……
然而没有如果。
岁月就像流水,一路往前,再也回不去了。
两人四目相对,即使什么话也没有说,徐澈仿佛也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他的眼睛也跟着酸酸涩涩的。
“徐郎阿兄?”
“嗯?”这是什么怪称呼,徐澈有点哭笑不得,酸涩的心情也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