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桐这才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她也是火烧火燎赶来的,这小兔崽子,就只顾着他自己口渴了。
俞谨白这才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喝了,又道:“前些日子,冯家二房的嫡长子被一个娼妓耍了,这事萧侯爷您知道吧?应该没谁比你老人家更清楚了吧?”
萧桐脸色登时变了,拍案而起:“俞谨白,好啊,你敢查我?我前几日就疑心又有人在查这事,我就说呢,谁这么不开眼,敢查到我头上来?你胆子到是不小!”她眼睛都已气得要向外冒火了,这死小子是在找揍!
萧桐转眼看了一圈,伸手从长条案上的瓶里抽了根野鸡毛的掸子出来,指着俞谨白:“冯家的事,你插什么手?找揍是不是?”
俞谨白并不怕她,看她如此,依旧是面无惧色。她要是以为他跟她那三个儿子似的,见到她发火就腿软,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当下便反唇相讥道:“你不觉得这话应该是别人问你吗?好歹你跟安国公也是有袍泽之谊的,这样坑人家的弟弟,也真好意思。”
缺不缺德呀?!
当然,俞谨白也不傻,一边说着,脚尖点地,坐着的交椅活像生了轮子似的,向后滑出几尺远,离萧桐远远的。
“你有本事就离我近点!我不打你,我保证不打你!”萧桐手里的鸡毛掸子依旧指着俞谨白!
俞谨白自然不可能这时候还往她跟前凑,只是又道:“我对冯家的事,一丁点兴趣也没有。我在意的,是那个叫红衣的姑娘!”
萧桐愣住了,片刻后,才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厉声问:“你说什么?你看上那个叫红衣的妓、女了?”虽然她瞧不上世人束缚女子的一堆臭规矩,但也不能接受俞谨白对一个妓、女上心。
俞谨白顿觉头大,忙道:“这话若给我师父听到,你儿子我的小命就没了。那位红衣姑娘,她如今已经快做我师娘了。”
萧桐闻言,丢开了手里的鸡毛掸子,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没有半点贵妇风范:“你师父也有让人套住的时候?我只是瞧着那女子生得好看,胆子大,人又机灵,又是新近才来京里挂牌,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便相中她了。熟知京中权贵人家的妓、女,谁敢去动他冯世兴的侄子?”
纵然冯家二房三房已过得不成样子,但到底也是安国公的弟弟。看安国公的面子,别人也得敬畏三分。
又想,怪不得那女子当初跟她叨叨什么“早些年随意惯了,可如今不同了,只卖艺不卖身,若是必须陪着上床才能叫冯晟入套儿,我就宁可不挣这银子”。原来是心里有人了。
俞谨白叹了口气:“难为你们俩是怎么看对眼的,你怎么就找上她了?”
萧桐并不答他,只是又问:“你师父和那个红衣,到底怎么回事?乖儿子,快跟娘说说。”只要不是俞谨白看上个娼、妓,闹着要娶了去,别的人爱怎样便怎样,她只当新鲜故事听。
俞谨白这才一五一十道:“师父常在外游历,他是怎么结识的红衣姑娘,我也不知。我只知那位红衣姑娘和师父在一起后,便想着从良,再没接客。谁知因为个名分问题,闹了些龃龉。大约师父觉得成亲不成亲的,没什么不同。红衣却非要个正室的名分不可,嫌师父没那个意思,一气之下就远远的走了。师父想着她往日说过的话,便寻思着,她要么是南下黄山去游玩了,要么是北上来京里看热闹了。师父去黄山寻人了,却传信叫我进京找人。”
起初师父还不肯说那位红衣姑娘与他老人家到底是何关系。只是怕做徒儿的找人不尽心,传的信笺上,一次比一次催得急,一次比一次将事态描述得更严重,害得他也跟着一惊一乍的。
直到今儿个在杨家果园,他又收到一只灰哥传书,师父说大约已知道人在哪里了,他自去找了,末了,竟是通知他婚期的。还委婉的说了与红衣的关系,和她出走的原因。
人还没见着,婚期先定好了,也真是会自作主张啊。俞谨白心说,别这婚期不和人家姑娘的心意,又把人给气跑了才好。
倒是他查红衣在京中的行踪,一来二去,反倒叫他查出萧桐干得这么一件龌龊事。
说来说去,他忙成这样还是怪萧桐。若是萧桐不找红衣给冯晟下套,红衣便会一直在京挂牌接客,哪里需要远遁?他这几日也不会如此辛苦了。
萧桐听完了故事,重新坐回榻上,又凉凉道:“我都说多少次了,少跟你师父来往吧。现如今人家有了美娇娘相伴,更用不着你这徒弟了。”
“你是在教唆我欺师灭祖么?你现在厌烦我师父了?怎地也不想想,师父当初为何千里迢迢从西川来白龙镇向我传艺?”俞谨白问。
萧桐没话说了。
“好端端的,你为何跟冯家过不去?”俞谨白又问。
萧桐美目一瞪,蛮不讲理道:“谁跟冯家过不去了?我只是瞧着冯家二房三房那两个臭娘们儿不顺眼。三房的别让我逮到,不然也有他们好看的。冯家二房那个臭婆娘,竟敢那般对兰馨说话。”
兰馨的全名是温兰馨。
温兰馨者,安国公夫人是也。
可是眼前这堂堂忠烈侯、镇南侯夫人,说话越来越粗犷豪放算怎么回事?开口闭口老娘老娘的,已经无法满足她了么?
萧桐看俞谨白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也觉得自己方才太粗犷奔放了些。好歹也该拿些做长辈的样子出来不是?于是轻咳一声,又道:“那冯二太太和冯三太太,早先对兰馨还多有巴结,总巴望着人家过继嗣子。现如今估计是巴结得不耐烦了,总疑心是兰馨给冯公爷吹枕头风,冯公爷这才迟迟不肯过继嗣子。是以,妯娌见面,那话是一日难听过一日。估计是料想着,无论她们怎么排揎大嫂,安国公还是要从侄子里选个人过继。”
暧,她也不是故意要爆粗口的么。可是一到了这别院里,就忍不住故态复发。毕竟一回了京,就要顾及一下她男人的面子,好歹也要端端贵妇的架子。是以,她难得才放松一次。
不过也不好放松太过,以免在京里也说顺了口。
活得这般辛苦,都怪那个方天德。她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又跟着他回京呀,真是糊涂一时,辛苦一世啊!
萧桐又开始怀念起在西川的好日子来。在那里她就是个土皇帝,想怎样就怎样。哎,不过现如今她就算再回西川,也做不了土皇帝了,只能做个土太后,土太上皇什么的。土皇帝已经换萧齐做了。
如此想着,萧桐又生起镇南侯的气来。这家伙私下里向她求亲不成,就想法子让皇帝下旨赐婚,事后还说什么,她家里长辈都去了,没人给她做主,干脆找这世上最有面子的人来帮她做主。其实说到底,根本就是完全把她的拒绝当放屁!
都是他,这才害她活得这么憋屈。今儿个回去后就好好收拾他!
俞谨白并不是萧桐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也不知道她这片刻间的工夫,已经把念头转到回家收拾夫君上面去了。他开口,把萧桐信马由缰的思绪给拉了回来,问:“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人家温夫人用你帮忙么?”
萧桐道:“自然是跟兰馨打过招呼的,她同意了,本侯这才动手的。”一边说着,又觉得这小子越来越混账了。什么叫狗拿耗子?竟然拿狗来比她?
温夫人知道?那看来她们两个就是狼狈为奸了。俞谨白觉得这贵妇圈之间的互相倾轧委实可怕呀。他啧啧感叹了两声,又感慨道:“想人家温夫人,出身名门闺秀,出嫁后也是个端庄贵妇。只可惜交友不慎哪!那般端庄和气的人,竟然叫你给勾引调唆的做出这等伤天害……”
察觉到萧桐身上散发出的寒气一圈胜似一圈,俞谨白很识趣的不再指责下去了。毕竟那冯二太太、冯三太太什么的,也是蠢笨了些。对长嫂不敬也罢了,都不想想得罪萧桐的下场么?更何况惹了温夫人不快,难道就能让安国公过继她们的儿子了么?一家人不好好相处,成日里互相掐架,有意思不成?
他又问道:“安国公又不是个庸才。有人敢动他的侄子,他总该查查是谁干得吧?”虽然冯世兴不喜欢侄子,可别人欺负他侄子,不就是打他的脸么?”
“他是查了,那又如何?”
“凭他的能耐,不至于查不到吧?”
萧桐道:“他是查到了,那又如何?还不是连个屁也不敢放。”
俞谨白没话说了。萧桐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样的话,他还能说什么。
萧桐又道:“说来说去,还是为立嗣闹得。冯世兴那个混账早有主意,但就是不让兰馨放出风去,跟兰馨有什么干系?反正呢,肯定是轮不到二房三房那几个不成器的。冯世兴想从族里的晚辈中挑一个好的出来,又怕早早放出风去,反惹得子侄们再勾心斗角起来。这些年,他一直冷眼看着,哪个好哪个不好,他心里头门儿清。兰馨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能说,还要被妯娌拿话作践。说来说去都怪你们男人。偏那些眼皮子浅见识又短的蠢女人,惯会难为女人,把什么事都算到女人头上去。”
冯世兴在萧桐嘴里都成混账了!俞谨白暗暗朝萧桐翻个白眼。这么嚣张的女人委实少见。估计全天下也就这一个了。本来女侯自古也就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