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又问道:“大夫怎么说的?”
葛倩容笑道:“好着呢。就是让多休息。”
罗氏道:“从明儿个起,不在清平苑了,挪到我这里来。”
葛倩容忙道:“这如何使得?”倒不是怕不自在,只是她是双身子,传出去了,人定要说,秦家反倒要婆婆来照顾媳妇。虽寻常庄户人家,儿媳身子重时,也多有婆婆亲自照顾的。尤其到了月子里,婆婆伺候媳妇坐月子也是常事。可秦家是何等样人家,丫鬟婆子众多,那里就能让婆婆伺候儿媳妇了。
罗氏却道:“听我的,就来我院里。”
杨雁回心说,这分明是在防着有人谋害葛倩容腹中胎儿。连让葛倩容自己弄小厨房都不放心,定要将葛倩容接到她这里。荣锦堂的下人,至少比清平苑的下人可靠。
葛倩容也只得答应了。
罗氏又叫闵氏拿了绣品来,与葛倩容一道赏看。葛倩容对闵氏的手艺也是赞不绝口,直说自己往常绣的那些玩意儿一比,着实看不过眼。
杨雁回瞧她婆媳两个相处和谐,不由抿嘴直笑,笑着笑着,忽又想起一桩事来,心里却又是“咯噔”一下,瞬间沉到底了。
罗氏看完了闵氏送来的绣品,十分满意,按照原来所说的价钱补齐了银子,又额外赏了闵氏一副碧玺耳环,赏了杨雁回一对绞丝金镯子。虽是小孩子戴的,杨雁回估摸着,两只镯子加起来也有一两重。她自然又好好谢了一番秦老太太,又对着葛倩容说了一车吉祥话。
葛倩容对罗氏道:“老太太,我身边的崔妈妈镇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今儿我想饶她一日闲,不如就叫她带了杨太太和杨姑娘,到后头园子里逛逛如何?”
罗氏道:“我差点忘了这一茬了,她们姐妹许久不见了,往后崔妈妈需每日更加小心谨慎伺候着,更是不得闲,今儿既然杨太太又来了,是该放她们去说说话。”
崔妈妈忙上来道谢,罗氏道:“待一会送了杨太太回去,便收拾太太的贴身物什,挪到我这里,以后太太就住在东厢房。”
崔妈妈应了,又道了谢,便带了闵氏母女两个出去,一径去了后头的小花园里。
不过几个人来得不巧,正赶上大冷天的,英大奶奶在垂钓。想来也是心情不好———本是嫁了个从名分到待遇,都如嫡子一般的庶子,现在可不一样了……
难怪要在这呵气成冰的时节出来垂钓。明显只是发发呆,想想事,毕竟这家里的主子们,她谁也惹不起,想撒火都没地儿去。
崔姨妈朝英大奶奶行过礼后,干脆将闵氏和杨雁回带至了华庭轩。此处如今因太太住过,也是备受礼遇,每日里有人洒扫,一应家具物什都未被动过。
崔姨妈将两个看屋子的婆子打发去了外头,点起掐丝珐琅大熏笼,屋子里很快暖和起来。因有现成的热水,崔妈妈便去倒了茶来,却是酽酽的两大杯茶,塞给她们一人一杯,还可以用来暖手了。
杨雁回一路走来,只觉得手脸都冻得冷呼呼的,此刻喝了热茶,只觉浑身舒坦,便心满意足的问道:“姨妈,我瞧着秦老太太似是很喜欢秦太太。”
崔姨妈道:“是了,也不知太太哪里投了老太太的眼缘。打从她一嫁来秦家,老太太就不显山露水的护过她几次。我们太太也是个极懂得投桃报李的,便时常在老太太跟前孝顺。偏生她两个投缘,又极说得来,太太一张巧嘴又会哄人开心,才几个月工夫,就处得极好了。”原先她还担心,小葛氏走秦莞的路线,会不会也如同秦莞那样,碰一鼻子灰,结果小葛氏却一举大获成功。想来人老了,想法就变了吧,秦莞那时候也真是倒霉,没遇到个好时候。幸好自己听了雁回的主意,早早跟了太太。这小葛氏看着是个清雅秀致,弱质芊芊的女子,实则内里也是极有主意的,人也极好伺候,她们在清平苑伺候的人,不像栖凤轩那边的人动辄得咎。
因此地是个极为安静的所在,是以,外头很多声音都能传来。杨雁回忽又听见外头园子里隐约传来秦英的声音,便对闵氏和崔妈妈道:“我出去偷偷看几眼才子佳人后花园私会。”
闵氏张了张口,到底也没叫住她。
其实人家小夫妻日常相处,委实不能叫私会。不过是杨雁回的戏言罢了。她心道,秦英这个王八蛋,看他如何在这时候还能哄得了娇妻。说不定她还能偷听到秦英这时候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97章 得宝船雁回戏谨白
杨雁回悄悄来到扇面窗前,趴在窗台上向外瞧,正看见秦英解下自己的灰鼠皮斗篷,裹住只穿了一件棉袄的娇妻,低声劝着些什么。她听得不是很分明,只听见什么,“外头冷,仔细……改明儿……”
英大奶奶显然不领情,一拧身子,将斗篷脱落,隐约听她恼道:“鱼都让吓跑了。”言罢,钓竿也不管,绣墩也不管,撇下丈夫,独自往前头去了。她身后两个小丫鬟忙追了上去。
秦英又是尴尬又是气闷,眼看妻子出了月洞门,气得一脚将那绣墩踢到了小湖里。
忽见英大奶奶又返回来了,口里叫着:“我的绣墩呢?”
待看到绣墩在又是水又是冰的湖面飘着,气得直跺脚,一手指着绣墩,对秦英道:“那上面的座套,我绣了两个月。”言罢,扭头又走了。
杨雁回已瞧得快要笑死了。
秦英看着月洞门发了片刻呆,只得自己拿起钓竿,想将绣墩勾回来。可那是青花瓷绣墩,又岂是好勾回来的,更别说秦英怕将座套勾坏,只肯去勾别的地方。
还好他身手不错,会用巧劲,试了两次后,终于将绣墩慢慢勾了过来,岂料快到湖边时,绣墩又滚开了,钓钩又空了。秦英只得丢开钓竿,“噗通”跳入水里,抱住绣墩,免得那绣墩又滚到湖心去。
这倒让杨雁回始料未及了。心说,看来这小子混账的时候虽多,譬如带着全体孙辈上阵威胁祖母啦,比如中秋仗着醉酒闹事,还丢妻子独守空闺啊,但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取之处的。至少没喝醉时,对老婆还是不错的。便是要讨好老婆,喊几个下人过来,下水捞上来绣墩不就完了?何苦自己跳下去?也不想想这大冷的天,湖面上还飘着碎冰。
秦英从水里出来后,下半身已湿透了,两截袖口也是滴滴答答直掉水。这狼狈的模样,定是无法见人的。他只得捡起地上的斗篷,复又裹到自己身上,这才抱着绣墩离去。
要杨雁回说,其实这副模样还是很狼狈,一个爷,怀里抱着个湿哒哒的绣墩……不过人家既然愿意这么着,别人也管不着。
杨雁回偷摸摸看了这么一场小夫妻间的风波,这才捂着嘴一路笑着往正屋里去了。因知道秦英常年习武,耳目聪敏异于常人,是以,她并不敢笑出声,手脚也放得极轻。
才走到檐下,忽闻耳房里面传来崔姨妈的低泣声。杨雁回侧耳细听,只听崔姨妈哭道:“绿萍如今还好,每日躲在秦夫人那,夜里也只肯歇在夫人的脚踏上。惨的是那些无名无分被收了房的,时常被凌虐。便是那罗姨娘,也因不知轻重,如今已是几日不敢见人。亏得绿萍机灵,早早发现了,又不敢告诉秦夫人,怕她疑心绿萍要跑。可到底,绿萍也没出来……”
闵氏哀叹道:“在秦夫人那里,又能躲得了几时?”
崔姨妈道:“秦夫人是正室,娘家又得力,她自己又是那般性子,霍侯爷在她面前自是收敛不少,她到底也比旁人多得好些尊重。知情的又都瞒着她,只怕她到现在还不知,丈夫竟有这些癖好。可……”崔姨妈又抹泪道,“万一真有那么一天,轮到绿萍了,我……”
杨雁回听得稀里糊涂,不知道姨妈在说些什么。只是隐约明白,这是闵氏为何会觉得绿萍无论如何不能留在侯府做妾,否则跟遭难也没两样的原因。
癖好?凌虐?她忽然有种感觉,绿萍应该是被她坑惨了,惨到她并没有想让她那么惨。罗朝霞不如绿萍会做人、识时务,应该是更惨一些。
闵氏红着眼圈,正要安慰表姐几句,忽瞥见窗外有一角红衣,便叫道:“雁回?是你回来了么?”
崔姨妈闻言,忙抹了眼泪,跟无事人一样。
杨雁回只好进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笑道:“我方才瞧见一桩极有趣的事。”
闵氏无甚心情听她说什么趣事,只是教训道:“哪有你这样的女孩儿,偷窥人家夫妻私事。羞不羞?”
杨雁回瞧着娘一脸义正言辞,心说,娘明明就是心里想让她避开,好让她们表姐妹说几句体己话,这会子怎么好意思又来训她?
崔姨妈忙对闵氏道:“莫训孩子,看你把她吓得。”她和绿萍心里还是极感激雁回的,至少绿萍如今也是个良妾,日后不能随意被打卖。倘若寻了合适的机会,还可以跟霍家讨一份切结书,出了侯府重新做人。要怪只能怪秦芳,出尔反尔,兼且阴险狡诈,使出这样下作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