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回京之后,这又是一桩要费神的事,却没想到竟被皇上这么快刀斩乱麻地就给解决了。
皇帝大掌轻轻摩挲廿廿后颈,帮她松泛着。
当真,便是廿廿俭省,可是皇后终究是皇后,这旗头和首饰加在一起,也还是颇有些分量的,尤其是如今这个情形下,就更是压得她后颈酸疼。
后颈酸,便总连带着两边儿额角疼,最终汇总到了脑仁儿那去。一费神的时候儿,那脑仁儿当真疼得跟要炸开了似的。
她从未在皇上面前说出口过,可是皇上却也知道她的苦楚似的。这么几番摩挲之下,她的后颈当真纾解了不少。
廿廿舒坦了,这便又回神去想即将进宫来的二位新人。之前对于这二位新人,皇上一个字儿都没多说,只说了两人的名号,一个是芸贵人,一个是李贵人,旁的也都没提及。叫廿廿冷不丁回想,只觉满脑子的糨糊,都没法儿安上这二位的脸去。
“皇上……李贵人,是李佳氏?汉军的?那这芸贵人呢,‘芸’是封号吧,那她是什么哈拉的?”
李贵人好猜啊,这必定是从前有汉姓的,大半是汉军的,也有可能是高丽佐领的;那这芸贵人呢?“芸”自然不可能是从前的汉姓,也不可能是其父亲的名中首字——哪儿有个大男人用这个字儿的呢?
皇帝却伸手捂住了廿廿的嘴,轻轻拍她一下,“瞧你,还说不想费神,这会子又想起这些做什么?”
“她们是谁家的,又是哪个哈拉的,哪儿有什么要紧的?爷也记不住,索性就没去记,总归赐给她们名号就是,进宫之后便可以名号称呼。至于哪家儿的、又是什么哈拉的,全都没什么意义了。”
廿廿都忍不住打了皇帝的手一下儿,“皇上怎么能这么轻忽两位新人呢?既是皇上挑的,既是这么快就要进宫,皇上自该留心些儿。毕竟,她们也是要将一生都托付给皇上的呀……”
皇帝便笑了,痛快儿地点头,“好好好,等她们进宫了,爷一定将她们的家世都给记住、默诵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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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回宫,廿廿才又见着了吉嫔去。
廿廿跟随皇上离京,諴妃又在圆明园,宫里不留人不成,廿廿便将吉嫔给留在宫里照看着。
——毕竟宫里人多啊,华妃在呢,舒舒也在呢。
廿廿在储秀宫升座,六宫都来正式请安,廿廿并不意外没看见华妃。
諴妃和华妃本为廿廿左右两手边儿的首席,今儿华妃没在,自是淳嫔居首了。
瞧见廿廿向这边望过来,淳嫔便代为回明,“回皇后娘娘,华妃娘娘的身子不好,今儿便没来。”
廿廿点点头,“淳嫔你的景仁宫与延禧宫挨着近,你回去的时候儿便替我去问候一声儿。”
淳嫔忙道,“嫔妾明白。这也是嫔妾应该做的。”
廿廿这便将皇上选了芸贵人、李贵人的事儿,晓谕六宫。
“四月二位新人便将入宫,依着皇上的意思,吉嫔和淳嫔进封嫔位也都有些日子了。二位嫔位人品端庄,足可协助我管着些后宫里的事儿了。那四月里芸贵人、李贵人进宫的事儿,便交给吉嫔和淳嫔你们二位吧。”
“举凡安排两位新贵人的住处,该添置什么,这些一应的事儿便都交给你们两位去,你们也只管放开手脚去办。若遇见不明白的,便去请教諴妃姐姐就是。此事啊,我可要当一回甩手掌柜,统交给你们去了。”
吉嫔和淳嫔赶忙起身接旨、谢恩。
吉嫔年岁到了,再加上性子原本如此,故此面上是一贯的平静。不过淳嫔终究年轻,身在嫔位终于能管事儿了,自是高兴的,从那眼底的晶亮都能瞧出来。
两边各自坐在两位嫔位身旁的信贵人、如贵人等,都朝两位嫔位静静看去。
她们心下是有羡慕,也是有憧憬的吧。毕竟这宫里最众的就是贵人位分,而唯有晋位为嫔,才能算是“出人头地”了去。
安排完了新人进宫的事儿,六宫各自散去,廿廿这才将吉嫔给留了下来。
吉嫔还就着方才新得的差事来说,“一个芸贵人,一个李贵人,就从这名号的区别里,我猜皇上兴许就是更喜欢这个芸贵人些儿的。那就将芸贵人安排在西六宫居住,也好离着皇上近些儿?”
“西六宫这边儿,皇后娘娘您居储秀宫,諴妃住翊坤宫,那便还有永寿宫空着。不如就叫芸贵人暂住永寿宫吧,离着皇上也近,必定能合皇上的心意……”
“至于李贵人呢,那就搁在东六宫吧。瞧瞧那边儿哪个宫里人还少些。不过我当真得说,明明是东西各六宫,可是东六宫的人也未免太多了点儿吧?我瞧着方便能住贵人的宫里啊,这会子都快人满为患了去。”
吉嫔这话说得,看似不相干,实则是字字都到肉的。既到皇上的肉,也到廿廿的肉,廿廿听了便忍不住微笑。
听吉嫔这么说话儿,可真好啊。
——也是,叫外人看起来皇上既然这样心急火燎地要芸贵人进宫,那安排在距离养心殿最近的永寿宫里住着,才最是能符合这传说的。
吉嫔这话听起来是在揶揄人,可是唯有深谙吉嫔性子的,才能回头明白,吉嫔最尖刻的话里却往往藏着最妙的法子去。
廿廿便点点头,“我都说了,这事儿尽交给姐姐和淳嫔去。可着叫你们参详吧,我不管,只要有理,我又有什么不准的呢?”
吉嫔便认真点点头,“我有把握说服淳嫔,既皇后娘娘不反对啊,那我这话儿八成都能落到实处。”
吉嫔故意挑眸盯着廿廿看了半晌,“……反正到时候儿皇后娘娘别后悔,别又恼了我的安排去就好。”
廿廿想了想,便也含笑点头,“李贵人既是安排在东六宫,我又有什么要后悔的去?至于芸贵人住永寿宫呢,也无不可。终究这些宫里,都是要住人的,不然再好的房子,若没了人气儿的滋养,也都会渐渐失去了光彩,甚至点点倾颓了去的。”
吉嫔便耸耸肩,“那我就放心了,就这么定了吧。”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子,廿廿才收起笑意来,幽幽抬眸望住吉嫔去,“……这些日子来,华妃怎样?”
吉嫔这便也微微眯起眼来,“她啊,既是老样子,却也是新样子。”
这话说得有些没有头尾,可是廿廿却听明白了。
老样子,说的是心儿;新样子,说的怕就是身子骨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