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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璧甫收起来,外头便来了御前使唤太监,进内跪奏,说皇上已经起驾,往廿廿这边儿来了。
今晚皇上赐宴王、公、大臣、蒙古王、贝勒、贝子、公、额驸、台吉、及外藩使臣等,这会子才散了。
廿廿忙吩咐,“终究是大正月里,夜晚天儿凉。皇上便是饮酒,入了腹怕也是凉的。你们快预备下热热的奶茶来,给皇上暖暖胃。”
皇上终究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会子冬夜饮酒,又是坐在“山高水长”的室外,终究难免被寒气入了脏腑去。
那使唤太监却笑道,“……回皇后主子,皇上还请皇后主子移驾。”
廿廿惊讶,“嗯?皇上叫我出门儿?上哪儿去?”
廿廿边说着,便赶紧吩咐九公主的嬷嬷照看好九公主。
月桂闻声赶忙去取大毛的衣裳,月柳也赶紧转身去预备袖筒和手炉。
那太监却含笑道,“皇上说,今晚儿的风硬,叫皇后主子便也不用太折腾了,皇后主子只管到海子边儿上就成,不用往远了去。”
廿廿微微挑眉,“到海子边儿去?”
圆明园中,整个内廷区都建在岛上,九洲清晏更前边儿和后边儿都是海子,出门前后都不过是几步道儿的事儿。只是这会子海子上都冻冰了,到海子边儿上干嘛去?
这冬日里,想要就近儿穿过海子去“天然图画”等几个岛上的话,如果不想在陆上坐轿绕个弯儿,那就得从冰上坐“冰床”去。虽说前后海子上都备了冰床和拉冰床的太监,只是这会子大晚上的,又何苦叫他们再辛苦一回?
那太监只含笑道,“皇上只是叫奴才传这样的口谕给皇后主子,旁的,奴才便也不知道了……”
廿廿便点头,“将预备好的热奶茶快也赏这孩子一碗,叫他这一路跑过来,肚子里i必定也存了不少的寒气。”
小太监趴地下口头谢恩,廿廿便已穿戴出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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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湖之上,天地澄清,如墨色琉璃,上下辉映。
——终是可惜,不见月光,否则这上元之夜又该是何样的玉洁冰清,又何必如这般墨色泼洒。
索性这是皇家御园,便是天上无月,人间却也万盏灯火,足够照亮这周遭苑囿,不叫人被黑暗蒙了眼去。
廿廿片刻出神之际,身后有脚步声来,廿廿尚不及回身,手便已被暖暖握住。
廿廿心下骤软,那人便已经并肩而立,廿廿只需侧眸,便能看见他温暖侧颜。
——他终究是五十多岁的老人家了,岁月将他侧脸的棱角磨成平滑,叫他再不似年轻时的锋芒青锐,如今却更叫人留恋他的温暖与宽和。
这样的夜晚,那些锋芒和青锐,便只会是伤人的剑刃;而唯有他这般的平和与宁静,才能带给她纾解与温暖。
人生至此,寒夜在前,她独独留恋的唯有这样的温暖与宁静罢了。
她便笑了,“皇上今晚儿,可还有什么巧宗儿?”
皇帝也侧眸望过来,将掌心里廿廿的手儿紧了紧,“……你瞧着。”
随着皇上的话音,忽然海子上平地窜起“嗖嗖”之声,一时间只见海子对岸儿上齐齐整整一排“窜天猴儿”燃着火、闪着光,个个儿奋力地直扑夜空!
“啊!——”便是廿廿都看焰火,可是这般在海子上,映着这大冰镜子似的海面去看火光交映,对于廿廿来说也还是头一回呀!
人间焰火,转在琉璃世界里,便成了天上的璀璨星辰。
皇帝含笑握紧廿廿的手,看她眼底那越发密集起来的光芒。
在廿廿眼中,这海子上的天地是墨色的琉璃世界;而在皇帝看来,她的眼,那纯净闪耀的,才是他眼中心中独一无二的琉璃世界。
她用她的眼去看这天地飞花,他则透过她的眼去看这令他着迷的笑。
他是坐拥这天地江山,可是唯有在她眼中这世界璀璨绚丽,才会令他欣慰他为这江山所作的一切,都是值得。
窜天猴儿们果然不负其名,个个儿振奋,高高窜上九宵云之后,又绝不会瞬时便消逝了,反倒个个儿都得了灵气儿、懂了神通一般,这便又各自从四面八方向一个方向攒聚而来!
那方向,渐渐明确,便就在廿廿头顶的高空之处!
廿廿的眼睛被紧紧吸引住,她高高仰头,使劲儿盯着那些猴儿们,要看个仔细,舍不得错过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去。
这一会子,她已然不再是中宫,不是国母,她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好奇的小女孩儿,对这天地世界处处都充满了好奇,以一颗完全接纳的心去迎接。
这些年岁月拂下的尘,宫中生活钻出的千疮百孔,已然都弥合了,远去了……从她那眼如琉璃、心如明镜的小女孩儿,一步便跨到了此时此地。中间的那些,全都——不要紧。
唯一要紧的,是她身边这位爷,始终都陪伴在她身旁,始终都将她紧紧护在身边儿,始终都——握着她的手,与她分享他这辉煌锦绣的江山!
与身边的他相比,与眼前这江山相比,其余的一切一切,不过都是这窜天猴儿p股后头的一股烟儿,再容易蒙了人的眼,再呛人的鼻,却也终究消散!
就在廿廿头顶,那一道一道的炫光聚合、盘旋,终至团拢成一圆硕大、完满的朗月来!
廿廿的心,那一刻已然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