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聿修冷冷地望着她,声若寒冰:“你不是白子毓的手下。”
“不,我是。”白鹭咬牙沉喝,“正因为我是,才不能容你们带走殿下,陷白家于难。”
“白子毓让你护卫玉锵,可你刚刚刺向阿临的剑,分明已能将玉锵刺伤。”
“他是殿下,才是白鹭保护的对象!”白鹭挺剑上前。
郭临抢身扑上,正欲与陈聿修换位,忽听殿外一声喝令:“放箭——”
大敞的门口“兽兽”不停灌进无数箭雨,郭临情急侧身躲过白鹭一击,招式用老,只能拼着后背中上几箭一把拉开陈聿修躲进茶柜后。回眸望去,白鹭已经抱着玉锵跳到廷柱之后。
怎么办……她紧紧握住陈聿修的手。眼下已经被包围了,难道只能袖手伏诛了?
陈聿修看了一眼隔着箭雨对面的廷柱,摇头叹息一声,凑到郭临耳边:“跟我来。”
顶着透窗不歇的箭,二人匍匐潜行,走进侧旁一间杂物宫室。背上的箭镞绞着皮肉生疼,幸好不曾喂毒。郭临咬牙噤声,想来是羽林军不曾接到皇帝亲令,就算追着她的血迹到了这里,也担心会有误伤到旁人。她长吸一口气,擦掉额上的汗珠,看着陈聿修摆开一处箱子,在地上摆弄几下,突然拽出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
“这是……?”她连忙起身走去。
“前朝地道。”
“什么?!”郭临瞪大了眼,“你居然知道这个?可是……你虽然是隐太子的儿子,但你知道之时,不是已经没有旧侍了吗?又怎么会……”
陈聿修含笑看她一眼,低喝一声拉起铁链。一阵灰尘扬起,毫无缝隙的地面忽然陷下去一块,继而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幽长昏暗的楼梯。
“徐公公,他的姐姐曾是先帝的侍女,于宫闱斗争中被下狱。是我父亲应他所求,奔马三日在流放途中救回。”他撕下衣袖替她止血,“我方才到东宫,便先来检查了这个密道。”
“原是太监,也能记住恩德加以回报。可叹……”郭临眼前一阵眩晕,踉跄靠着陈聿修站稳。
“阿临,撑得住么……”
“自然,”她听着箭雨逐渐停歇,脚步声纷纷入殿。血色污干的脸上,眸光灼灼,仿若星辰,“聿修,你我今日离开,是为归来之日……必不再为人逼迫。我要堂堂正正带走玉锵,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好,”他宠溺地揽住她,“我一切都听你的。”
机关缓缓阖上,静落一地尘埃。铁靴迈进室内,长戟四挥,扫落满室物件。
片刻后,领头降临大手一挥:“此处无人,再去搜寻!”
“是!”
☆、第174章 罪终有始
脚步声簌簌退下,徐公公拢好衣袖,朝前方宫墙下来回奔行搜查的羽林军望了一眼,转身走进殿内。
“……太孙殿下醒来后一直哭闹,不肯安生待在殿中。说,说……”御座下的小太监怯怯地抬了下头,声音更小了,“就是卸去太孙之衔,也要跟着郭将……”
“胡闹!”皇帝猛地一掌拍在案上。
小太监腿一软,连忙跪地叩头,身子不住地颤抖:“陛下,奴才们不敢为难太孙殿下贵体,只能将宫门紧锁,可眼下继续关着也不是办法啊……”
皇帝撑着额头,良久,才颓乏地抬了抬眼:“怎么,就连白鹭也束手无策?”
徐公公闻言,不由侧头望向殿中的白鹭。见她撩袍抱拳单膝跪下,一旁小太监顿时抖如筛糠,半点不敢抬头。他不由蹙了蹙眉,眯眼细看,这才发现白鹭的脸上居然有一道红印,隐隐还有些血痕。
“回禀陛下,属下自当拦住殿下,不被宫闱之外的小人所伤。”白鹭沉静开口,话中意有所指。
“呵,”皇帝哂笑一声,丢开手中的一本折子,“除此之外,你就没别的法子了?”
白鹭眼珠一转,低下头:“还请陛下赐教。”
“朕记得宴上,郭临带了个小丫头,犯错被玉锵讨了去……”皇上撑着胳膊坐直身,玩味一笑,“听说你将人捉住,审了半夜。可有审出郭临的行踪么?”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白鹭倏然一喜,站起朝皇帝一揖,转身飞快走出。
徐公公见机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会意,连忙提着下摆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
殿门轻阖,整个殿中空旷寂暗。皇帝松懈周身,一夜的疲惫尽显,他闭目靠在了椅背上。徐公公缓步走上台阶,拂尘挽在肘弯,一手拽着衣袖,一手去端御案边角的茶盏。
指尖刚刚碰上碟沿,便听皇帝长吁一口气,幽幽叹息:“这般聪慧,怎么就是不懂朕的苦心呢……”
“陛下,”殿外有脚步靠近停下,“大臣们已经到了凌烟阁,正等候您移驾。”
皇帝睁开眼,缓声道:“知道了。”说着撑住扶手站起,甩袖走下台阶。
“其实……老奴也如太孙殿下一般,不懂陛下如今的心思。”徐公公俯身后退让开路。知皇帝侧头看来,神色依然从容静微,“陛下,老奴还记得初见郭将军,是他在这大殿上,为您挡下废太子的刺客。少年英姿怒发,亲征南蛮,二次救驾,生擒苏德……纵有常氏一族血命在身,以他数年的功绩,也并不是非死不可啊。”
皇帝顿了脚步,明黄的袖摆晃动静止。他缓缓回身,鞋底在地板上摩挲回旋。金玉高冠下,一双利眸若鹰鸠噬食,冷冷地抬起。
*
银牙一咬,右手用力撕开,布条立马“嗤”的一声一分为二。
郭临取下口中咬着的布条,拉开陈聿修手腕上的衣袖,小心地上药包扎。跳下地道逃得急,谁也没注意地道下的阶梯有一段空缺。他情急间抱着她跌在了地底,没有让她后背箭镞碰到石壁,幸好没受什么大伤。
这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布满灰尘蛛网,空气阴冷潮湿。可好在不易被人察觉,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找到这样好的地方做落脚点的。她用银剪剪掉多余的布条,握住他的手腕仔细端详,片刻后松了口气。这才朝前方笑道:“秦兄,一路备药护送,还没说声多谢。”
秦正卿一怔,目光从矮凳上堆着的两件沾血官袍上收回,赧颜笑道:“这本是陈兄吩咐过的事,只是事出突然,仓促了些,却也做不得大谢。郭兄言重。”
他一面说,一面注意到郭、陈二人身上的褐衣荆钗,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陛下太不公了……”
后背立刻就被人杵了下,阿秋端着茶盏,抿嘴朝他摇头。随后仰面笑道:“少爷、陈公子,天冷喝口热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