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仪脸上的愕然,终究还是没藏住。
此事卫起已经安排妥当?怎样才算得上是“妥当”二字?卫起并非莽撞之人,想来必定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才会叫陶德说出这样的话来。
短短的一句话,当中有多少信息?
陈子棠的学生,从外头归京……
宋仪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卫起并非一个普通人——
这人,手眼通天。
“如此……宋仪悉听王爷安排了。”
她终于还是没问太多,也不需要问太多。
兴许,这个时候的卫起,其实只需要宋仪听话。
事实上也没差多少,因为但凡棋盘上的每一颗棋子都听话,卫起这个执棋人便不会输。
传了信儿,也通知到了,陶德便一躬身,直接离开了。
剩下需要张罗的事情,他早已经吩咐了下去,最好在十一月底,趁着天气还没冷透,路上好走,早早地送宋仪去拜了师,来年再挑上一个好时候回来,便是完美。
陶德走后,天水观这边再次安静了下来。
宋仪的目光穿过了院墙,看见了墙边斜斜靠出来的一枝腊梅,这时候只有枝,去还没花朵,不过也快了。
只可惜,宋仪也就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约莫是看不到了。
隔壁的董惜惜倒并不像是众人说的那样不安分,只是时有一段日子在外头,也不知到底是做什么。
宋仪实际也并不关心,只是闲了想上这样一两句罢了。
丫鬟们知道宋仪要走,现在也有些迷茫起来。
可宋仪半点也不担心。
眼见着天气一日一日冷下来,宋仪要去济南拜师的消息也终于传回了宋府去。如今的宋仪于宋府而言,就是一枚弃子,根本没有太大的价值。
小杨氏虽觉得这样不大好,可毕竟宋仪坚持,也就没有怎么阻拦。
她出于好心,还是让孟姨娘去送了宋仪一程。
出行这一日,乃是微雪,风里的寒意已经逐渐上来,宋仪收拾好了东西,便在天水观外头上了马车,孟姨娘便在城门口等候。
怕是整个宋府里,也就孟姨娘一个还挂念着宋仪。
她穿着一身深绿色的夹袄,就在马车上候着宋仪,一见她过来,便红了眼眶。
原本有一箩筐的话要说,可见了宋仪,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一句:“保重。”
在看见宋仪的那一眼里,孟姨娘就知道,宋仪此去必定无法阻拦。她太了解这个女儿了,一眼就能看出,宋仪变了。
因着此事不能对外人道,即便是姨娘,也不好说。宋仪披着披风站在孟姨娘的面前,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没说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是伸出手来,搂着孟姨娘,道:“姨娘不必忧心,仪儿此去,乃是涅槃呢。”
涅槃。
若真能如此便好了。
孟姨娘不敢想太深,勉强笑着,送了宋仪走,看着宋仪上车,这才悄悄抹了自己眼底的泪。
“姨娘,咱们回去吧?”
“……回吧。”
孟姨娘终于转身,也上了车。
已经去远的宋仪,也终于轻轻放下了车帘,收回目光。
雪竹雪香两个也生出一些奇异的离愁别绪来。
在这样微雪的天气里,却只有亲生母女两个人告别,宋府里的人看不见一个,宋仪这孤落落的一个,前程也还未卜。
街道上沾了雪,看着湿漉漉的。
马车一路过了长街,道旁的行人脚步也都还急匆匆的,偶尔有酒楼茶肆,上头倒都坐了一两桌避雪的人,此刻温上一壶酒,正说着京中近来发生的大事。
“这天下富贵,真跟那过眼的云烟一样,起来得快,倒下也快,真是……”
“唉,你这句话真是说对了,谁想得到呢?”
“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还没听说过?”
“我才打外头回来,能听说什么?”
“这就难怪了……你还不知道当初济南府的赵同知吧?京中最近有个名人,叫周兼的。明年春闱会试,榜上必定有他一个。这人可谓是英俊潇洒又才华高绝,只可惜做事那叫一个心狠手辣,我听着他的事,心坎儿都在发凉呢!”
“他到底做什么事了?我知道他当初大义灭亲,可是连即将拜堂的妻子都不要的,那宋五姑娘真是得罪了谁啊……”
“嘿嘿,说来真是叫人不敢相信,这一次还是大义灭亲,还是即将跟他成亲的一位姑娘,不过换了赵姑娘啦!”
“吓!竟有这等事?!”
“可不是呢?现在这赵家一被查实,竟不知私底下收受过多少贿赂,一抄家,竟然抄出了好几箱黄金呢,这哪是一个同知应该有的?”
“那这赵同知还真不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