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邕坐在妻子对面,但见她粉润的一张小脸儿一直板着,漂亮秀气的眉毛轻蹙,灯下看美人,只觉得妻子如今较之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他心中细细品味了一回,想着,好似褪了些青涩,多了点……风情?
“琬琬,你还在长身子,多吃些荤菜。”赵邕讨好地给妻子夹了菜,然后抬起浓眉瞅着她,但见她根本不搭理自己,他心忽然咯噔一下,突然就觉得不知道怎么好了。
上次两人吵架,是为着祖母的事情,但那是明着吵,可如今,是妻子不搭理自己。
赵邕原就话不多,只是跟妻子在一起呆得久后,这才说得多一些。此番妻子不言语,他又几度挑不起话头来,只能一边藏着心事,一边默默低头吃饭。
林琬悄悄抬眸打量他,但见他蹙着浓眉深思的模样可怜得很,她心里偷着乐。
能够在王府留下来近身伺候的都是人精,个个会看主子脸色说话行事,但见才将成亲的小夫妻冷战起来,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新婚后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林琬娘家在上京,自当赶不回去。不过,她两位舅舅镇守的地方就隶属仪州,林琬此番三日回门省亲,早早在路途中的时候,就收到大舅母小周氏的来信了,是去大舅舅驻守之地望城。
当然,信中说了,母亲跟外祖母到时候也会赶去。
望城离仪州左不过大半日车程,赶着早去,在望城住上一两日,再回仪州来。
知道今儿会见到娘家人,林琬早早便醒了,然后摸着黑就要起身。赵邕素来浅眠,身边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被惊动。黑暗中,赵邕睁着眼睛,能够感受到妻子在自行穿衣。已经被冷了两日,赵邕不愿今天去望城妻子还不搭理自己,也爬坐了起来,他打算跟妻子好好谈一谈。
闻得动静,林琬立即停住动作,然后转头往丈夫的方向看。
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晒他一会儿,于是也不说话,只做自己的事情。
自行穿好衣裳,正准备绕过他身子出去的时候,整个身子却被一股力量吸了过去。
赵邕将人抱在怀中,喑哑着嗓子说:“琬琬,别再跟我生气了,为夫已经知道错了。”
林琬捏她健硕手臂上紧实的肉,倒是也退了一步来,依旧冷着声音问:“知道错了,那你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听她用这般语气跟自己说话,赵邕笑了起来,又说:“不该不听夫人的话。”
林琬见他这般态度,便开心起来,然后趁机建立妻纲,小嘴喋喋不休,说的都是以后在房事上有利于自己的话。赵邕认错态度诚恳,不论妻子说什么,他都点头保证自己能够做到,然后趁机又偷亲几口,但却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好了,看你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便原谅你这回。若是再有下次,想这么容易和好,不可能!”林琬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言和之后,就笑着缩在他怀中,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又睡了会儿。
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外头天一片大亮,那金灿灿的日光明晃晃照进屋里来。
林琬忽然想得起来今儿是要去望城的日子,立即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一边穿鞋坐到梳妆镜前让画堂帮自己梳头,一边板着小脸抱怨丈夫不叫醒她。
此刻赵邕正坐在偌大窗户前的书案边,早已衣着整洁,捧着本书,认真在看。
听得妻子抱怨声,他合上书,稳步朝妻子走过去。
男人英姿笔挺,穿着身玄色绣金线虎纹图案的锦袍,头束金冠,端的英姿勃发。
可脚上穿的却是针脚歪歪扭扭的皂靴,林琬目光落在他那双靴子上,呆了一呆,然后指着丈夫道:“你不要脸,这鞋子是从哪里摸出来的?我说了是给你做的吗?快脱下来,换回你自己的鞋子去。”
一边说,一边伸手就要脱他鞋子,赵邕却笑着将她抱得满怀。
画堂见状,连忙给一屋子丫头使眼色,而后一连静静退了出去。
赵邕拿过梳妆镜前的桃木梳,依旧将妻子抱坐在自己腿上,黑眸攒着笑意道:“你给我做靴子穿,我便给你梳头,好不好?”凑到她跟前,将热乎乎的气息喷在她脖颈处,故意逗着她。
林琬一头青丝及地,黑直长发将巴掌大的脸儿裹得越发显小了,她见挣脱不得,也就索性不动了,只静静歪在他怀中,任他笨手笨脚替自己梳头描眉。
一番闹腾后,已经是巳时三刻,一天即将过去一半。
匆匆去老太妃跟曹王妃那里请了安后,夫妻两人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跟一应大包小包东西,准备即刻出发去望城。
打从上房出来,路过府中花园的时候,恰巧遇见姜芙带着丫头在晒太阳。
林琬见到姜芙的时候,姜芙目光也正朝她这边扫视过来,那双狭长丹凤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异样,而后到底收敛住了所有神色,她只低头朝林琬跟赵邕走来。莲步轻移,纤腰慢扭,十足的魅惑姿态。
将姜芙一应举止瞧在眼中,林琬眼底渐渐浮现笑意来,只觉得这姜芙胆子倒是大。
这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她也敢耍手段来勾|引自己的丈夫。
姜芙走到林琬跟赵邕跟前后,先是抬眸望了赵邕一眼,那双狭长丹凤眼里有说不出的趣味,却又不待人深究便低了头去,慢慢扭腰俯身,轻言细语道:“芙儿给二爷跟二夫人请安,见过二爷跟二夫人。”
人长得柔弱病娇,连声音也是软软绵绵,软得似乎有些刻意。
林琬大方抬手示意她起,而后上下瞄了她一眼道:“才几日没见,芙姑娘身子瞧着似乎越发不好了,可得好好歇着才行。”但见姜芙一直低眉顺眼的样子,根本不搭理她的话,林琬对赵邕说,“你先去门口等着我,我有几句话想跟芙姑娘说。”
赵邕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姜芙,听了妻子的话后,这才冷冷睇了姜芙一眼。而后大手在妻子头上拍了拍,宠溺道:“别太耽误时间了,有什么话,回来说也行。”见阳光下妻子的肌肤越发白皙通透,忽然间就想到妻子的香软温存来,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这才不依不舍地先行离开。
林琬脸红了红,而后挺直腰板,昂着下巴说:“芙姑娘,我便直言与你说了吧,我打第一眼见到你就十分不喜欢你。你知道你姐姐姜氏何故会落得如此下场吗?完全是她咎由自取。还有你,若是还要些脸,便别打旁人未婚夫的主意。若是你索性不想要这张脸了,那么也好,如今有我跟二爷在,便由不得你耍手段一再欺负娴儿。我可告诉你,那吴道友不是娴儿的良人,我跟二爷不会眼睁睁看着娴儿往火坑里跳。不过,这不代表你可以从娴儿身边抢人!就算你想要,那也得等到娴儿踹了他之后,而不是由得你们合伙欺负她,你听到没有?”
自打进了王府后,因着自己姐姐受宠,姜芙也跟着水涨船高,过的都是正经大小姐的日子。再加上她会经营会手段,府上人缘总不会差,就连世子夫人王氏,以往都是对她笑意盈盈的。
她跟着姐姐一起耍着心思手段,算计着每一个人,每一步都走得稳妥。
可却没有想到,这林氏才回来,她们姐妹经营已久的一切就都没了。真是一夜之间,全都分崩离析,什么都没有了。
她以往之所以能够将姿态放得高,高到甚至可以跟嫡长姑娘赵娴并肩,左不过是仗着王爷对她们姐妹肆无忌惮的宠爱。可如今王爷的宠爱没有了,姐姐又被打入王府冷宫,复宠无望,自己孤舟难行,原本就心中怨愤,此刻却还遭这罪魁祸首奚落。
前后落差太大,而这一切都是林氏造成的,一时间,姜芙对林琬的怨愤更多了些。
不过她最会伪装,也擅长装可怜,被林琬几句话那么一说,眼泪就哗哗淌了下来。
“二夫人,我没有,你冤枉我了。”姜芙紧紧咬唇,大颗泪珠啪嗒落在地上,她纤瘦身子摇摇曳曳,似是随时都要被风吹走似的,只默默抽泣道,“娴儿是我最好的姐妹,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别说是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若是有旁人敢做那样的事情,我也会替她鸣不平的。”
要说林玥阴狠毒辣,那么这姜芙便是蛇蝎心肠,只不过一个总是明目张胆表现在明处,而另一个擅长伪装,冷不丁背后朝人出刀子罢了。
林琬觉得,有些人就是喜欢跟别人抢东西,这是本性难改。就算再如何说,怕是也说不出什么来,又见她哭得实在招人烦,林琬便没再理睬她,直接绕过她身子,只提着裙子小跑起来,一路往赵邕的方向去。
见妻子过来了,赵邕笑着迎了几步,然后紧紧将她小手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