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鸢一边安抚着陆钧诺,一边竭尽全力挤出一个平淡的微笑:“钧儿这孩子鬼灵精着呢,一见哀家站立不稳,他早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哀家的脖子!你怕闪着他?你怎不先担心有否闪着哀家的腰呢?”
她的神情语气还算轻松自如,非但陆离闻言松了一口气,就连旁边的段然也悄悄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掌心的汗,暗道一声“好险”。
只是,刚才擦泪的动作,是无论如何都圆不过去的了,苏轻鸢也只得暂时忽略掉这一点。
这时,静敏郡主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原来,陆离刚才情急之下用力过猛,竟将她甩到了旁边的石桌上,重重地撞了一下腰。
一大一小两个人齐哭,自是热闹非凡。
陆离看着苏轻鸢微微发白的脸色,心中不免又焦躁起来。
“都住口,不许哭!”他厉声喝道。
陆钧诺在苏轻鸢的安抚下很艰难地忍住了哭声,静敏郡主的一肚子委屈却还没有发泄出来,依旧“呜呜”地哭个不住。 苏轻鸢听得心烦,便抱紧了陆钧诺,向陆离沉声道:“钧儿似乎有些吓着了。哀家先带他回去;郡主这儿,皇帝好好安抚一下吧。”
陆离尚未答话,静敏郡主已扑了过来:“不许走!”
苏轻鸢拧紧了眉头:“郡主心疼这件衣裳,只管向你皇帝哥哥再讨一件好的就是。当着这么多人呢,你揪着一个孩子不放,把郡主的体面置于何地?”
静敏郡主不依不饶:“我不管什么体面不体面,这小鬼头弄脏了我的衣裳就该他赔!他还骂我了,我要他当面给我磕头赔罪!”
陆离冷哼一声,走过来挡在了苏轻鸢的前面:“静敏,你是不是需要先解释一下:你一个女孩子家,跑到御书房来做什么?”
静敏郡主跺了跺脚,理直气壮地道:“我是来找你的嘛!没找着你,我就想顺道过去看看那小鬼头念书的,谁知他非但不领情,还用墨汁泼我!我生气打他两下怎么了!”
陆离沉下脸来,厉声道:“御书房是外臣议事之所,你本就不该来;钧儿的身份是亲王,而你只是郡主,你打他算是以下犯上;你先是言语之间辱及先帝妃嫔、后又当面对太后不敬,实在太不成话!静敏,朕素日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
静敏郡主受了这几句训斥,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陆离冷声道:“你这便回府反省去吧,今后无诏不许再进宫来了!”
说罢,他从苏轻鸢的怀中把陆钧诺接了过来,转身要走。
静敏郡主却又拦在了前面:“皇帝哥哥,我不服!分明是这个小鬼头先用墨汁泼我,你对他连一个字的斥责都没有,这般偏心如何服众!”
陆钧诺在陆离的怀中本来已经吓得大气也不敢喘,这时候却忽然抬起头来,怒冲冲地嚷道:“我偏要泼你!谁让你乱说话!你这么凶,皇兄才不会娶你!”
“你在钧儿面前说什么了?”陆离面色不善。
静敏郡主昂着头道:“我只是说等我入了宫,他就该叫我‘皇嫂’啊!难道我说错了吗!”
她的声音清亮,嗓门挺大,陆钧诺却也不甘示弱,挺直了胸膛高声叫道:“皇兄才不会娶你!皇兄说过只想要母后的!现在母后已经有了小……”
“钧儿!”陆离重重地在那小子的背上拍了一把,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苏轻鸢只觉耳中“嗡”地一响,眼前模糊了一下,身子也险些站立不稳。
“太后?!”段然不敢过来扶,只好在一旁低声唤她。
苏轻鸢定了定神,稳住身形。
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她看到几个朝臣正诧异地盯着她和陆离,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人群之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比如薛厉、户部尚书、礼部侍郎。定国公父子二人远远地站在人后,程昱似乎想走过来,却被他父亲攥住了手腕。
片刻之后,苏轻鸢挤出一个十分无奈的笑容,抬手弹了弹陆钧诺的小脑瓜:“这傻小子,又搞错辈分了!糊涂成这样,今儿挨这两记耳光也不冤!”
“母后……”陆钧诺吓坏了,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苏轻鸢向陆离笑道:“钧儿本来怕你,你偏还吓他!还是我抱着他吧,可别待会儿给我们钧儿吓尿了裤子,弄脏了他皇兄的龙袍!”
陆离迟疑着,把陆钧诺递还给她,低声道:“圆不过去就认了吧——大不了,我不做这个皇帝就是了!”
苏轻鸢朝他微微一笑,又低头教训陆钧诺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母后’只有一个!你皇兄娶的皇后跟你平辈,要叫‘皇嫂’!再记不住,回头可要打你屁股了!”
段然在旁边抚掌大笑起来:“太后娘娘,微臣一向跟您说这小王爷有点傻,您如今可信了吧?”
苏轻鸢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哀家的儿子傻不傻,还轮不到你来评判!再说了——他若是再聪明一些,早把你这个做师傅的比下去了,那时你羞不羞?”
她从容不迫的姿态,让此处的气氛缓和了不少,群臣的脸色也渐渐地好看了几分。
苏轻鸢又向静敏郡主笑道:“好了,快要做皇妃的人了,跟自己未来的小叔子打架,你也不怕人笑话!不就是一件衣裳嘛,内廷司刚进了一批贡缎,回头我挑几件好的给你送过去,算是替钧儿向你赔罪了,成不成?”
静敏郡主嘟着嘴,抬头瞪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苏轻鸢瞅了陆离一眼,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哀家算是看明白了!郡主怕不是要向钧儿讨说法,而是盼着皇帝替你撑腰吧?你瞧,哀家又多事了,竟抢了皇帝的功劳!皇帝啊,你还不赶紧好好哄哄这个小冤家,难道当真要看着她跟我的钧儿结怨吗?”
“皇帝哥哥!”静敏郡主趁势凑过来,抱住了陆离的手臂。
苏轻鸢低头摸了摸陆钧诺的小脸,笑道:“傻钧儿,咱们可得早些回去上药了!为了你们两个小孩子的事,耽误了朝中这些股肱之臣办公事,回头你皇兄还不知要生多少闷气呢!”
说罢,她也不跟陆离打招呼,径直转身上辇,吩咐回芳华宫去。
陆离被静敏郡主拉着不得脱身,心里不由得紧紧揪了起来。
将到芳华宫时,步辇却被人拦下了。
“程世子,有事?”苏轻鸢低下头,向来人递过一个警告的眼神。
程昱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垂首道:“日前家父听闻太后凤体微恙,十分惦念,特着微臣前来问安。家父言道,‘先帝子嗣稀薄,唯有定安王一点骨血,必当珍之重之。太后抚育王爷,劳苦功高,更该珍重凤体。若有微恙在身,还请尽快医治,务必除根才是。’”
苏轻鸢皱眉听他说完,许久才道:“有劳国公爷挂念,世子代我谢过吧。”
程昱行了个礼,从步辇旁边让了过去,没有再多说什么。
步辇走过去之后,苏轻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