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沉吟道:“微臣即刻赶回去配药,应当能解此毒,只是药性猛烈,不知娘娘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
“既然有希望,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苏轻鸢急得直跺脚。
张太医忙躬身行礼,正要退下去,陆离又冷声嘱咐道:“今日的事,若有一个字传到外面去,朕唯你是问!”
张太医连道几声“不敢”,终于退了下去。
这时苏青鸾比先前安静了些,苏轻鸢便叫人把她安置在软榻上,又吩咐余太医在旁伺候着,喂了些镇痛的药,让她睡下了。
陆离看看落霞,再看看苏轻鸢:“你们两个,谁有话要跟朕说?”
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
陆离又转向了小枝和红儿:“你们两个,说吧。”
红儿跪地哭道:“淑妃娘娘素来体弱,此番受了这样的委屈,也不知身子能不能承受得住,请皇上查明真相,为娘娘做主!”
小枝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太后一向是心疼我们娘娘的,这一次娘娘在芳华宫受了委屈,太后心里一定更加不好受……但奴婢还是斗胆恳求太后严审芳华宫宫女,还我家娘娘一个公道!”
苏轻鸢靠着屏风站着,涩声道:“落霞不会下毒的。她与淑妃无仇,与我亦无怨,没有下毒害人的道理……若非落霞拦得快,如今我必然也已经倒下了。”
陆离向地上的茶碗碎片看了一眼,抬起头来:“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一个人肯明明白白地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什么!”
落霞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太后娘娘本来已经把茶壶放了起来,吩咐奴婢另外泡茶的,是淑妃娘娘执意要喝这一壶,且抢在太后之前饮下……太后碗中茶水尚未沾唇,淑妃娘娘便已经毒发了。”
红儿“呼”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们娘娘下了毒,然后自己抢先喝下,为的是陷害太后娘娘不成?张太医刚刚也说了,毒性凶猛,若非两毒相克,此时我们娘娘只怕早已无幸了!你见过谁家是用自己的命去陷害旁人的?”
“我只是陈述我眼中所看到的事实,你慌什么?”落霞冷笑道。
“行了!”陆离烦躁地打断了丫头们的争吵。
苏轻鸢始终紧锁着眉头,心事重重。
陆离看着她,心中有些后怕,却也有些狐疑。
他自然不相信苏轻鸢会下毒谋害自己的妹妹,可是——一壶茶中同时出现了两种毒,何解?
陆离觉得,苏轻鸢欠他一个解释。苏轻鸢觉得,她的好妹妹欠她一个答案。
场面胶着,谁都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最后,苏轻鸢抬头看向陆离:“你若有事,先去忙吧。”
陆离点点头,站起身来:“我到晚上再来看你。”
苏轻鸢没有应声。
小枝和红儿两个仍然跪在地上。见陆离走了,她们二人对视了一眼,脸色当然都不好看。
苏轻鸢一直盯着桌上的那壶茶,吓得落霞忙吩咐人连茶壶带茶碗一起拿下去砸了。
如此一来,苏轻鸢的心事又多了一重。
她的药没有了。
麻烦非但没有解决,反而又多了一桩。
张太医直到晚上才过来,从药箱里拿出一大包草药,叮嘱小徒弟亲自去熬上了,然后又到殿中来替苏青鸾施针。
苏轻鸢在旁看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陆离却一直没有来。
药熬好了,喂下去,苏青鸾疼醒了,抱着肚子哀嚎了一阵,又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两位太医守到了二更天,最后说是性命无碍了,只是今后身子会弱些,总要一年半载才能恢复如初。
苏轻鸢照例吩咐不许外传,便放了两位太医回去了。
小枝抱着苏青鸾又哭又笑,红儿却狐疑地打量着苏轻鸢,一晚上都没再说话。
陆离仍然没有来。
苏轻鸢叫人关了宫门,把苏青鸾挪到床上,与她同睡。
小宫女们吹了灯,退了下去。
苏轻鸢却怎么也合不上眼。
满心里乱糟糟的,越想越糊涂。
她紧紧地攥着苏青鸾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
那时候,姐妹两个时常在一处玩耍,累了便在一个被窝里睡,亲亲热热,形影不离。服侍两人的嬷嬷们都说,她们两个虽然不是一母所出,却比寻常人家的孪生姊妹还要亲密些呢。
后来渐渐地长大了。
她的性子比较野,时常要跟着哥哥们上街玩耍、或者悄悄地溜出去到茶馆听书,在家的时候越来越少;青鸾的性子却还是那么沉静、那么软懦,非但不肯陪她胡闹,倒常常劝她安静在家学些针黹女红之类,以期将来嫁人之后可以讨公婆欢心。
于是谈话渐渐地不能投机,姊妹两个见面的时候便少了些。
虽然如此,她的心里却仍旧和从前一样,对这个妹妹是打心眼里疼着爱着的。
她不明白,明明从未有过任何龃龉的,好端端的亲姊妹,怎么就变了呢?
这两日,苏轻鸢在心里反复思量着,渐渐地理出了一些头绪。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是因为陆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