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亲手帮她挽发,妆扮停当,携手下楼。
秦敀见了二人,满面含笑地上前行礼:“敀是来辞行的。北燕朝中出了一点小小变故,需要即刻回国,等不及喝二位的喜酒了。”
“可有用得着南越的地方?”陆离惊问。
秦敀微笑道:“几个跳梁小丑而已,不值一提。”
陆离见状不便挽留,只得叹道:“和靖公主的婚期一拖再拖,好容易佳期临近,你这个做兄长的又要回去了。”
秦敀向旁边的段然看了一眼,笑道:“皇上和娘娘一向把和靖当自家小妹怜爱,敀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能与当年车骑将军的爱子结缘,也是北燕皇族的心愿。此事有皇上代为操办,必不至委屈了和靖这丫头,敀就不多作停留了。”
“二哥一定要冒雨走吗?”和靖公主有些恋恋不舍。
秦敀笑道:“咱们北燕气候多变,哪一日练兵不赶上七八场雨?若是有雨便不能行军,咱们今后也不用打仗了!”
陆离叫人烫了热酒来,与秦敀互敬三碗,便算作践行了。
秦敀果真片刻也没有停留,即刻便叫人拔营启程,带着北燕的将士们风风火火地走了。
陆离没有亲自送行,段然当仁不让地接过了这个差事,同和靖两人带着一部分南越将士随燕军北上,照规矩要送出三十里外,以示郑重。
北燕队伍离开之后,陆离不好立刻回房去,只得牵着苏轻鸢一起在堂中坐了下来。
“你猜,秦敀这么着急赶回去,会是因为什么事?”苏轻鸢笑问。
陆离笑得高深莫测:“什么事也没有。”
“不会吧?”苏轻鸢大感意外。
陆离把玩着她的手指,笑道:“北燕的朝局,此时应当是数百年来最稳的时候:皇帝正值壮年,身体一向康健;朝中也没有咱们那样权臣一手遮天、小人勾心斗角的杂事;皇长子体弱,三皇子已废,二皇子立为储君已是水到渠成之事……所以,你说说看,还有什么事是值得秦敀于千里万里之外马不停蹄地奔回去的?”
苏轻鸢细想了想,没有。
但,秦敀这样着急回去,总有他的理由。
苏轻鸢眉心微蹙,想得很认真。定国公几个人在不远处站着,想插话,又不敢。
苏轻鸢忽然灵光一现,笑了:“是不是为了未雨绸缪?”
陆离抚掌大笑:“聪明!”
苏轻鸢讪讪地搔了搔头皮:“其实我是瞎猜的。”
陆离白了她一眼,循循善诱:“北燕自己没出问题,又不是为了咱们,那就一定是为了西梁。你再往这个方向上想想看。”
苏轻鸢苦恼地揉着鬓角,许久才不确定地问:“难道北燕是想趁火打劫,去西梁讨点儿便宜?这么好的事,怎不叫上咱们呢?”
“你也想趁火打劫?”陆离笑问。
苏轻鸢重重地点了点头:“趁火打劫的事谁不爱干?反正西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趁这个机会,咱们跟北燕把它瓜分了算了!”
定国公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娘娘请慎言!天下大事,岂同儿戏!”
苏轻鸢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陆离皱眉:“既是闲谈,‘儿戏’一些又何妨?莫非定国公连旁人家的闺房私语也要管吗?”
定国公老脸微红,努力板着面孔,沉声道:“此处是在厅堂,可不是什么‘闺房’!”
“哦,”陆离立刻拉着苏轻鸢站了起来,“我们这就回房去说。”
苏轻鸢很配合地跟着他往楼上走,定国公却又红着脸跟了过来:“皇上,西梁、北燕之事,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陆离见他打算说正事,只得重新坐下。
正在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几个官员见状,终于也大着胆子凑了过来。
陆离向众人环视一圈,沉声道:“西梁六皇子已死,如今幸存的皇子之中,已经连一个拿得出手的都没有了。偏巧如今西梁皇帝年事已高,接下来少不得要有夺嫡逼宫之事,乱局已成。对于我们和北燕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定国公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陆离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咱们若能趁热打铁,立即联合北燕挥师西征,三五年内拿下西梁并非不可能。”
定国公微微摇头,旁边的几个文臣也不由得面露忧色。
苏轻鸢忍不住插言道:“我觉得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陆离勾起了唇角。
苏轻鸢有些苦恼:“西梁好歹也是大国,不管乱成什么样,打仗的本事总是有的。就算咱们联合了北燕,打仗也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更何况北燕显然并没有跟咱们联合的意思,所以……”
陆离点点头,满意地笑了:“所以,秦敀这次着急回国,根本不是为了攻打西梁。他要做的恰恰相反——他要保下西梁!”
“你早就想到了,故意顺着我说话,害我出糗!”苏轻鸢气得直拍桌子。
陆离忙抓住她的手,笑着安抚她:“并不是朕要坑你。其实你先前的设想不失为一种可能,只是秦敀如此着急回国,其实就是为了让咱们来不及开口,从而暗示咱们把联合攻梁的念头压下去,维持现状!”
苏轻鸢若有所思。
定国公松了一口气,忙道:“一旦三国开战,天下必定生灵涂炭,能维持原状是最好了。”
陆离点头:“这位北燕二皇子的见识,确实有过人之处。数百年来三国互相制衡、互相忌惮,这才保得四海安宁。一旦开战,后果不堪设想!”
薛厉在旁沉声道:“合两国之力,攻下西梁未为难事。只是西梁亡后,越、燕两国必然也已国库耗竭、民力伤损。那时若再出点什么天灾人祸,天下必然陷入大乱。”
陆离点头:“人心不足,往往欲壑难填。天灾人祸暂且不论,只算古往今来所谓‘盟国’者,因分赃不均以致兵戎相见,进而国破家亡的先例,数不胜数。如今南越战乱虽平,民忧未释,远远不到可以穷兵黩武的时候!”
“皇上圣明。”定国公拈须微笑,显是对陆离的言论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