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科举是要搞,但是不能草率地搞,至少不能如同以往那么搞了。”皇上又皱起了眉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东西了,“我朝取士,不能考什么八股文了,那些酸腐文章一点用处也没有,读了只能让人读坏脑子。你靠四书五经能够扛起枪,能够造好炮?我朝的科举要重实务,实务!数算,格物,策论这些东西都比什么圣人大义有用百倍,所以,新朝就算搞科举,也只能用这些来取士。否则,朝廷取一帮百无一用的废物来当官,有什么意义?”
不考四书五经,考数算策论?皇上这个论调虽然看上去很奇怪,但是太子听来却并不很惊讶。一直以来,陪伴在父皇身边的时候,太子都听到了皇上对之前沉迷四书五经去考八股文的读书人颇有微词,觉得他们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只会满口义理,却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太子也听说过前明的士大夫们大多数只能空口白话,治国理政竟然是样样不行,考中进士,被授了官职之后,也什么都不懂,最后只能依靠幕僚和书办来帮助处理政务,有些人甚至还完全被下面的官吏合起伙来架空,形同傀儡。
前明的教训,自然是不能不接受的,所以太子也同意父皇的意见——科举要办,要从地方上提拔人才,充实到朝堂当中,既可以让国家的治理变得更加有效,也可以暗中制衡勋贵,不至于让勋贵完全垄断大权。
“所以,为了办好这样的科举的,就要先对万民施行教化,否则你考数算和策论,又有几个人懂?天下才俊,被八股荼毒已久,一下子还爬不出来的啊……”皇上冷笑了一下,“所以,这几年,我朝就要大力发展文教,各地兴建学校,让天下新的一批读书人按照我朝的要求来读东西,然后从他们这里来选摘人才。至于那些酸腐秀才,就让他们在书斋里面继续穷首皓经吧。还有,不光是要用科举来提拔文臣,也要设置武学校,让幼童可以从小进入武学,学习打仗的种种技艺,操炮造船,天文地理,哪样不是学问?以后军队里面也要用这些武学出来的学生充任军官,让他们带兵打仗!别说是平民子弟了,就算勋贵子弟,也要从中学习,优中选优,如此才能让新朝文脉不断。”
接下来的时间里面,让各地兴建学校,从中挑选文武学生充实朝堂,然后利用这些挑选出来的平民精英来制衡勋贵,太子终于明白了父皇内心深处的安排。
然后,他也突然明白了父皇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去从外面掠取财富了——因为想要实现这个目标的话,一定要花上难以计数的金钱吧。
“这一套架构与之前诸朝都大有不同,所以不得不缓缓而行,一点一点构建起来,让上上下下都慢慢适应。只要架构告成,以后在外,是内阁和军队制衡,在文臣和武臣之内,是新起士绅和士子与勋贵制衡,如此制衡之下,方有皇权施展的空间,若是都铁板一块,那上下要皇帝做什么?就是要让他们相斗,然后皇帝位居其中,左右逢源,维持他们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这样的话他们就得一直依赖皇家作为仲裁,反过来也就必须拥护皇家的地位,明白了吗?”皇上耐心地向太子解释着,他既语重心长,也充满了期许,“你是太子,我这一套以后就是你来办的,所以我先把这些法子都告诉你,你现在不懂没关系,我有大把的时间慢慢教你,就怕你不肯认真学啊!只要你学到手了,那我这江山,日后也能够安心交给你了……嘿,到时候还得你把这套再教给你儿子呢!”
这一番真情与打趣交织的话,让太子的心越发激动了,就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他只觉得自己原本懵懵懂懂的视线,现在突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父皇的治国之策,原本他是一点都看不明白的,只知道父皇天纵英明,他只需要唯命是从就好。如今,父皇却跟他说得如此透彻,这既说明父皇深谋远虑,另一方面也说明在父皇心里,他已经长大了,已经成为可以解说军国大事的人。
也许就是因为父皇如此看重自己,他才会安排自己这次亲自去高丽,负责总筹后方军务吧……
我可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辜负父皇的期许啊!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儿臣,谢父皇!”激动之下,他突然朝父亲跪了下来,“父皇之策,儿臣一定谨记在心,不敢须臾有忘!”
“什么不敢须臾,至于搞得那么紧张吗?该学就学,该玩就玩,父皇还有好几十年时间呢,可以好好地教你,好好地把新朝的体例也一个个架构好,只要体制完备、运行流畅,就不怕出大事。你也不用弄得这么紧张,天下事还有父皇顶着!”皇上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然后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自古有劳有逸方为正理,你虽然有些表现还不如人意,但是人无完人,我也不要求你尽善尽美。总之我既然放了你的假,你就好好给我玩吧,叫你办事的时候,你就给我把事情办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