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大汉将军押着叶小天赶往左顺门,还没到门口,就发现好多官员胥史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大汉将军不禁有些发愣,这种场面可不多见。三德子一瞧,连忙赶上前去:“哟!各位大人,这是怎么啦?”
吏部考功员外郎安非谙扭头看了一眼,认出是御前大伴,忙道:“哦,刘御史伏阙叩宫,向皇上请命呢。”
三德子皱了皱眉,不过他虽是御前大伴,却没有冯保那份威风,不敢出言训斥,这时他已看见跪在那儿老泪纵横的刘恒邑,刘桓邑正向围观的官员们悲愤地诉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因为太过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三德子暗暗叹了口气,对这些咬住人就不松口的言官,不仅皇上害怕、百官害怕,其实他们太监也挺膈应的,只好佯装没看见,只对安非谙客气地道:“有请各位大人让一让,咱家奉圣谕,要用廷杖!”
“耶?”
正说的很投入的刘御史一下子就听到了,廷杖这个词儿太敏感了,他做了一辈子御史,梦寐以求的就是在有生之年能挨一顿廷杖,可惜……廷杖也不是那么好挨的。甭看后世把明朝的廷杖渲染的挺厉害,可是大明的皇帝真正动用廷杖的时候并不多。
此时忽然听到“廷杖”二字,刘御史登时不哭了,也顾不及跟围观的官员痛说“血泪史”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想知道是哪个幸运儿居然有机会挨一顿顷刻间就可以名扬天下的廷杖。
叶小天手铐脚镣地被锦衣卫大汉将军架了出来,官员们往旁边站了站,继续进入围观状态,刘御史擦擦眼泪站起来,暂时停止了哭诉,抻长脖子加入了围观的队列。
十六名大汉将军左八右八,呈雁翎状在左顺门外站立停当,八名身着曳撒的监刑太监呈反向的雁翎状站在三德子左右,徐伯夷一脸阴笑地站在右翼最后面的位置,微微低着头,目光贴着卷檐大帽,阴冷地盯着被摁倒在地的叶小天。
三德子肃然而立,高声宣道:“叶小天,目无君上,口出妄语。奉圣谕,着即责打二十大杖,大汉将军,行刑!”
锦衣卫大汉将军唱一声喏,四名大汉熟练地一伸大杖,便交叉压住了叶小天的头和双腿,另有两名大汉提着暗红色的施刑大杖走上前来。
刘恒邑听到“叶小天”三字,身子猛然一震,方才通政司右通政党腾辉跟他说过,皇上所恋那个女子的未婚夫婿,乃贵州卧牛长官司长官,姓叶名小天,毫无疑问,就是眼前此人了。
叶小天咬紧了牙关,等着廷杖落在身上。他听说过廷杖,嘉靖年间,为了要不要让皇帝认正德他爹为亲爹,皇帝和文官们足足争了三年,最后满朝文武齐集左顺门哭诉,形同逼宫,嘉靖皇帝忍无可忍,动用了大杀器“廷杖”。
那一场风波,五品以下官员一百四十二人下狱,四品以上官员八十六人停职,因廷杖而死的十六人。次日,再无官员反对议礼,嘉靖皇帝朱厚熜获胜。这场斗争,要不要让嘉靖皇帝改继明孝宗的道统只是表象,真正的斗争本质是皇帝和以杨廷和为首的文官集团争夺话语权。
那一次较量,铁了心的嘉靖帝赢了。不过之前明宪宗时,百官在文华门前哭宫,与皇帝争议慈懿皇太后下葬礼节的那场较量,却是宪宗皇帝服了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的来,自永乐以后,还是文官集团占上风的时候居多。明朝皇帝虽然大多都很有个性,可是面对尾大不掉的文官集团,还是不得不时常捏着鼻子认输。
两条暗红色的廷杖高高举在了空中,大汉将军发一声喊,廷杖就重重地劈了下去。他们已经看到了三德子的示意。廷杖分“用心打”和“着实打”,至于采取何种打法由监刑官按皇帝的意思决定。
如果监刑官脚尖张开,那么就是“着实打”,可能会导致残废,如果监刑官脚尖闭合,那么就是“用心打”,受刑的大臣必死无疑。三德子的脚尖此刻就是闭合的,大汉将军就知道,皇上这是要叶小天死。
“呯!”
“啊!”
“砰!”
“啊~~~”
两记重棍,两声惨叫,第一声还比较短促,第二声就带上了颤音儿,叶小天愕然瞪大眼睛扭过头去,他一点都不痛,因为他身上趴着一个人,两记重棍都打在了那人身上。
两个大汉将军愕然举着杖,他们一时也没应过来。他们高高举起大杖,重重地抽下去时,刘御史突然从围观人群中冲了出来,一个饿狗扑食就趴到了叶小天的身上,两记重棍抽在他的屁股上,登时皮开肉绽,殷红的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衫。
“你们……不许动他!不许动他!”
刘御史如愿以偿地挨了廷杖,虽说他是被误伤,效果远不如皇帝直接下令责打他,但好歹这也是廷杖,来日告老还乡、荣归故里,也是一份可供炫耀的资历。
叶小天愕然看着这位疼得花白胡须抖抖瑟瑟的老人家,心头一片茫然:“这老头儿干嘛这么维护我,莫不是要上演一场“孩子,我才是你亲爹”的狗血戏?”
刘御史放声大呼道:“各位!此人就是我方才所说的叶小天!皇上这哪是要惩治不法,分明是公器私用,意图置其于死地啊!哎哟,好疼!好疼……”
安非谙等人急忙上前想搀他起来,刘御史却赖在叶小天身上不肯起来:“不成!各位同僚,各位同僚,一定要护住叶小天,一定要阻止皇上啊!如果叶小天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国朝的耻辱!就是皇帝的耻辱!就是我等臣工的耻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