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门太难了,最后还剩下我们两个人。”程一榭低头看着自己弟弟的面颊,平静的说,“他笨了一辈子,就聪明了这么一次。”他面容之上并无痛苦之色,但泪水却不断的从眼眶里涌出,好似自己已经无法控制。
“就聪明了这么一次。”程一榭把额头抵在了程千里的额头上,他说,“都是我的错。”
程千里在他的眼里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而现在,他终于再也不用长大了。
程千里,永远也过不了他的十八岁生日,他的时光停留在了这一刻,无法往前推进一分一秒。
没有任何人说出一句安慰的话语,没有人告诉程一榭要坚持,要忍耐,一切都会过去。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件事永远都过不去。所有的话语都是敷衍和欺骗,他们彻底的失去了那个笑的像个傻子似得的小孩。
卢艳雪嚎哭起来,伴随着易曼曼的抽泣。
阮南烛转身离开了屋子,去了楼下,林秋石缩在墙角,像尊凝固了的石像。
见过了太多的离别,却还是没办法习惯,本来楼下睡觉的小柯基土司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慌乱的从楼梯上跑了上来,然而在它发现自己的主人再也不会动了时,它发出急促的吼叫,想要把像是睡醒了的程千里从梦中唤醒。
但这不是梦,或者就算是梦,也是醒不来的噩梦。
林秋石喘不过气来,他都如此痛苦,更何况和程千里同为双生的程一榭。那是林秋石不敢去想象的感受。
这一天最后是怎么度过的,林秋石已经没有太多印象。
就好像是人体的自我防御机制,面对某些记忆,条件反射的淡化了。但程千里那张惨白色的脸,却深深的印在了林秋石的脑海里,他记得太过清楚,清楚的甚至许久无法入眠。
之后就是葬礼。
双子的父母匆匆赶了过来。他们本来想将程千里接回老家,但却被程一榭拒绝了。
程一榭说想让程千里陪在他的身边,父母见劝不动,便也由了他。
短短几天时间,程一榭瘦脱了形,甚至鬓角出现了一片白发。
他此时不过十七岁,本该是花一般的年龄。
程一榭抱着程千里的骨灰罐,把它放进了那尊小小的坟墓。
这墓分成了两部分,一边写着程一榭,一边写着程千里。程一榭大约是以为自己会先走,甚至已经将自己的名字镀成了金色,只是现实,却和他预料的完全不同。
“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在葬礼上,程一榭对着墓碑说,“我想自己走,把他留下。”
然而被留下的那个,才是最悲惨的,他忽的笑了起来,道:“至少他不用遭遇这一切。”
林秋石看着他的笑容,很想让他不要再笑了,但他却说不出口,事实上这几天他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葬礼之后,程一榭失踪了。
他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少了几件衣服和一个行李箱。
林秋石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他问了阮南烛程一榭去了哪里,阮南烛回答是:“我不知道。”
林秋石沉默。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他能去哪里。”阮南烛用平静的语气说,“他从进门开始就在黑曜石,黑曜石就是他的归属。”
林秋石看着阮南烛,眸子露出些许茫然。
阮南烛轻声叹息,把林秋石拥入怀中,给了他一个安抚的亲吻,他说:“有些事情,是早就在预料之中的。”
“包括死亡吗?”林秋石问。
“自然是包括。”阮南烛说,“每个人都要经历死亡,或早或晚。”
林秋石道:“但他们的死亡,来的太早了。”他们还那么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他们本该有更多的时间,他们……
阮南烛道:“上天是不公平的。”
程一榭和程千里如果生来就有健康的身体,也不会进入门中,门是磨难,却给了他们更多时间,让他们可以好好的看看这个世界。只是恩赐也有尽头,从天堂坠落到地狱,是最痛苦的事。
那天晚上,阮南烛和林秋石睡在了一起,林秋石说:“程一榭拿的是那种线索吗?”
阮南烛:“是的。”
林秋石沉默。
“有些事情早晚都要付出代价。”阮南烛道,“并且代价比你想象的惨痛许多。”
林秋石正想说什么,却感到阮南烛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他含着糖,含糊道:“你的烟戒成功了吗?”
“成功了。”阮南烛回答。
林秋石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这段时间他的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长。
阮南烛却仿佛察觉出了他的无措,伸出手搂住了他,轻声道:“睡吧。”
林秋石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程千里的死亡,像是打破了别墅里面宁静的假象,某种沉重的气氛开始在别墅里蔓延。
卢艳雪经常是做饭做着做着就开始抹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某种食材,想到了喜欢吃这种食材的人。
吐司在发现主人不见了之后,也跟着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在栗子的安慰下才勉强缓了过来。
对于双子的离开,林秋石一直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仿佛下一刻自己回到客厅里还能看见程千里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傻乐。这样的错觉,直到某天晚上才被打破。
那天他从楼上下来,看见客厅里的电视机播着恐怖片,沙发上看恐怖片的人用被褥裹着身体,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看着这一幕,林秋石脱口而出:“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