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沙土上, 原霁想,他头上的绿帽子,恐怕被关幼萱发展成了汪汪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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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丝乐袅袅, 人间繁美。高处沙丘后, 看得目不转睛的人被原霁直接用刀鞘打中后脑勺,摔到地上来了个狗吃沙。
原霁的声音在面罩后沉闷无比:“专心应敌!歌舞是用来扰乱敌人的,不是你们。”
众将士燥红了脸,反省自己的定力还不如一个少年郎。他们将心神从篝火那边收回, 屏住呼吸,静待敌军。“十步”在空中打个旋儿, 重新飞入云翳间。
原霁将目光从关幼萱那边收回, 压低声音嘱咐“十步”:“其他侦查鹰没有一只传回消息, 他们一定是有箭法极好的弓箭手。十步不要靠近他们!”
将士们将身体埋入沙丘后, 下方围着篝火, 众女郎们见到小七夫人竟穿着漂亮露骨的胡服登台, 让她们一饱眼福,女郎们各个惊喜地叫出来。她们之间气氛轻松, 好奇地观望着关幼萱。
凉州夏日来得晚,夜三鼓时,四面八方的风汹涌灌来,野外荒无人声, 关幼萱立在台中,被冷得鼻尖发红,眼眸湿润。
然纱巾飞扬, 蓝衣如烟。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南下的敌军, 必经此地。
胡姬们抱着琵琶小鼓, 为她伴乐遮掩。关幼萱从未亲临战场, 她心中不觉害怕。可是闭上眼,她又想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原霁也在看着她。她身为原霁的夫人,应该做些贡献的。
小女郎闭上的睫毛轻颤,回忆着自己幼时在家中看过的美人舞。良久,一缕薄烟飞来时,关幼萱赤足轻踩牛皮面鼓,依样画葫芦地学了起来。
看到关幼萱真的跳舞了,下方女郎们兴奋起来:“小七夫人有魄力。
“我竟有这般运气看到小七夫人穿着胡服给我跳舞。”
美人舞乐飞扬,音乐轻快,金铃儿穿梭于女郎们中间,和身后的侍女们将一柄柄匕首、刀剑发给这些女郎。这里是军营,他们凑不出一模一样的武器,但是能够保证每个女郎有一把武器。
女郎们见到武器便纷纷不安,人群中起了喧哗,金铃儿笑容甜美:“小表嫂说,她跳完了舞,还要和姐姐们一同排一段新舞,回头跳给郎君们看。
“小表嫂说自己是抛砖引玉,她献丑跳的舞不好,凉州女郎们却英姿飒爽,练个什么剑舞、刀舞必然没问题。小表嫂想和姐姐们打好交道!“
金铃儿在人群中飞奔着解释,声如鹂歌啭啭。后方的鼓点声越来越急,金铃儿回头,手心捏满了汗,看向台上起舞、纱巾漫扬的美丽少女。关幼萱眼睛妙盈盈地向人群中看来,波光流动,天真而妩媚。
金铃儿压抑下自己心中的不安,继续在人群中奔跑着发武器。
她和所有女郎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的义母金姨是曾与夫君一起上过战场的女英杰,场中所有郎君全都消失,金铃儿本能觉得一定哪里出了事。
赵江河领着数十人骑着马,将女郎们围在中间。他目光时而看向跳舞的关幼萱,时而看向在人群中奔跑的金铃儿。他紧锁眉关,心事重重,忽而——
鼓声“蹦”一声剧烈之时,赵江河听到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奔雷般的轰鸣声。
那是数百马匹在广袤戈壁奔袭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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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措所领的骑士们全身胄甲,腰系革带,足踏银靴。
黑夜是最好的掩饰,他们杀气汹汹,自北而下。黑暗中,木措骑着高头大马,眼睛亮而凶戾。他如凶猛的雄狮一般,天空中只现出一声鹰唳,木措座下马不停,他手伸到背后的箭筒中,直取三箭,一同射向夜空。
箭法一出必中,刺破云穹。高空中的鹰惨叫一声,跌落云端。
木措厉声:“是凉州原家的侦查鹰,擒到后全部活捉,回去咱们炖鹰汤喝!”
木措的父亲老漠狄王在玉廷关开战,整个漠狄军连战数日,为木措争取了直插凉州心脏的机会。木措岂会无功而返?原家洋洋得意自己的侦查鹰养得好,木措今日就来猎鹰!
不光猎鹰……他还盯着藏在武威郡中的狼!
纵马奔驰,马不停蹄时,木措看到了下方的篝火光源。他们对凉州地形只有探子传回来的隐约印象,但是见到篝火,便知自己找对了。再行不到数里,就是武威!
遥遥的,美人舞动伴着鼓点,那烟蓝色的光如水雾般,在寒夜中引着这些雄狮们的目光。
漠狄骑兵们兴奋起来:“女人!木措,是凉州女人,大魏女人!”
木措嗤声笑:“放心,都是咱们的。”
木措在马上伏下身,将弯刀握在了手中。在他的指挥下,漠狄精英骑士们马速加快,在沙漠戈壁中卷出尘烟,冲向下方的篝火。不管是女人还是猎物,漠狄都要杀尽!
众马向下急速行驶,躲在沙石后的凉州男儿郎屏息等待。原霁将手中的红缨枪握紧,眼睛紧盯着下方。他绷着腮,身子已经微微伏起,数着时间,看尘烟向篝火滚去——
三。
二。
一!
漠狄军踏入了沙漠中,马速不减,最前方的马奔跑中,被前方地上埋在沙漠中的绳索拉扯住。在头马的带领下,一众马匹全都深陷进去。马群受惊,纷纷下跪摔倒,将身上的骑士们摔了下来。
原霁厉声:“上——”
尘烟席卷,木措控马术厉害,他从马背上被甩出时,身子在尘土中一翻,单膝跪地,手臂向前递出,一把弯刀如月照眼——
登!
两把冷器相撞,照亮两人的眼。
月光下,漠狄军看到了奔袭而下的黑衣卫士们。木措看到了这些人的衣着和面罩,一时判断不出来人身份。他停顿一刻时,银枪再次当胸袭来,大力卷得木措被击向半空。
木措反手握住对方的枪身,靠着大力一个回旋,将这人与自己一起扯了下来,共同摔在沙土中。木措不停歇,凌厉拳脚挥出,直击对方眉骨!
原霁领着将士们从高处战下,趁着下方混乱杀入阵中,直盯着最前方的木措。两个人兵器短暂交接,目光一对后,再次迎上。木措用蹩脚的大魏话问:“都是凉州子弟。一场误会,兄弟是何人?”
原霁笑。
他的眉峰扬起,凌厉如刀,手中银枪与此同时一同劈向敌人——“老子是你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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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一触即发,女郎们这边当即听到了动静。赵江河立时嘱咐自己手中有限的兵马将这群女郎们保护起来,围成小圈。
关幼萱从台上跳了下来,跑向赵江河。
女郎们纷纷追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七夫人,你不能什么也不告诉我们吧?
“是不是敌袭?”
关幼萱在金铃儿的帮助下,跑到了赵江河身边。赵江河此时也被女郎们围住询问,他不耐烦地大声回答:“和你们没关系!你们好好躲着就行了,别惹事!”
关幼萱:“赵大哥!”
被凶悍的女郎们烦得憋屈的赵江河,一回头便见到关幼萱向他跑来。他心跳砰一下,连忙低下视线,不敢多看兄弟家这个漂亮得过分、穿着还如此、如此……的小美人。
关幼萱:“赵大哥,开打了是不是?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江河:“不怎么办。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们,小七夫人让女郎们不要乱跑,好好躲在圈子里就是。”
关幼萱怔一下,说:“不行。”
赵江河抬目。
关幼萱与他争道:“站着不动会成为很大的目标。这里都是女郎,很容易被敌人用作诱饵,牵制你们自己……这里女郎们不少都是将士们的家眷,我们若是受困了,你们这仗还怎么办?
“必须移动!趁着漠狄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我们不能成为目标的!”
赵江河:“怎么移动?回武威郡,给他们引路?”
关幼萱睁大圆眸,责怪一般的:“东西南北中,那么多方位,谁说一定要是武威郡?我们……往相反方向走。”
赵江河:“深陷野外,离城郡越走越远,无人救援,你考虑过后果么?”
关幼萱盯着他,半晌轻声:“赵大哥,难道我们打的是持久战,而不是速决战么?我夫君说北部营也许出事了……我不知道你们行军的速度,但是原二哥他们总会发现不对劲的吧?
“再者,就算真的退无可退……武威郡也是一道关,依然可以守,守到援军到来。”
赵江河压低眉,半晌说:“这般行事冒险。”
关幼萱轻声:“值得一试啊。”
她望向战场的方向,美眸中荡着光,微偏过脸。她再次想到梦中的城破之战,自己如何孤立无援,原霁如何救他们。然而不是每一次,她都只能停留在原地等他回头。
她可以帮助他的。
关幼萱:“赵大哥,我们走吧!”
赵江河心中挣扎,最终迎着关幼萱恳求的目光,他下了决定:“走!我老赵今晚就跟着小七夫人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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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边的撕斗,和之前漠狄军与凉州军的撕斗掉了个个儿。
原来是凉州军靠着精良的装备铁甲,欺负漠狄军。这一晚的战争,是这些漠狄精英用他们的铁甲,在压着凉州军打。原霁命令凉州军脱下了铁甲后,漠狄人一时辨认不出这对冒出的人马到底是不是军人。
漠狄人犹疑的功夫,就是原霁要的!
凉州将士们按照原霁之前说好的,他们放弃了之前军队的打发,而是各个佩戴铁索、链子、绳索、长鞭,使用这种软兵器纠缠敌军,和敌军近身而战。
这般黏腻的打发,像是混子一般,和凉州军给漠狄的强硬冷肃风完全不同。漠狄人更无法确定这批人的身份。
木措和原霁近身交战!
木措身如雄伟高山,每一步都震得大地撼动。原霁天生神力,身量高瘦,和木措近身而战时,二人一时间都拿不下对方。木措紧盯着原霁的眼睛,不断地试探着想摘下原霁口鼻上所罩的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