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遂的初恋并不算什么的。
阿雷自我安慰。
阿雷跟着胡善围登上马车,自从得知姐姐和驸马王宁有过婚约后,阿雷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崇拜,“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爱情、婚姻和事业都那么成功的?”
胡善围一怔,说道:“其实我并没有一直都成功,我在女儿、爱人、妻子、母亲、尚宫这五个角色之中经常做出各种艰难的取舍,到现在也是,没有人能够做好每一个角色,都有缺憾。你五个月大时,我本来已经和你姐夫归隐山林,可是因——”
因范尚宫惨死,沉尸长江,我不得不强行断奶,离开还在襁褓中的你,重新出山,寻找真凶,为范尚宫报仇。
这事不能告诉阿雷,胡善围敷衍道:“因一件必须要做、也只有我能够做到之事,把你留在云南,只身来到京城,重新进宫当尚宫。代价是我五年后归来,把睡在床上的朱瞻基当成是你,而你晒成了一颗卤蛋,对我笑问客从何处来。”
胡善围一叹,“没有人能够做好所有,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兼顾所有角色,时间精力能力都有限,我们要做的是与自己和缺憾和解。如果这五个角色满分是十分,那么……”
胡善围伸出七个手指头,“每个角色做到七分就很不容易了,人生短短几十年,无需苛责自己,除了每个角色做到七分,你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享受人生。”
胡善围拍拍若有所思阿雷的手,”对于你,我是个七分的母亲。你对我,也只需做到七分的女儿即可,无需做到十全十美的孝女。当一个完美的人你累,对方其实更累。你无须事事都要顾及我,我也一样,我们互相放过,互相宽容,有自己的人生,都是独立的人,这样彼此都舒服,明白了没?”
这是胡善围大半生的心得,阿雷涉世未深,懵懵懂懂点头道:“好像明白了。”
胡善围捏着阿雷的脸,“不明白也不要紧,人生路很长,你慢慢体会。你只需记着,无论何种关系,母女、父女、夫妻、朋友等等,首先你得是你自己,然后才是女儿、妻子、母亲、朋友,永远不要‘忘我’,‘忘我’就是迷失自己。”
胡善围很少这样说教女儿,但郑和的船队年底启航,时间紧迫,母女要分离两年,胡善围恨不得把所有人生经验填鸭似的塞给阿雷,管她听不听的懂。
胡善围传授人生经验之时,朱瞻基也说服了永乐帝同意幼军平倭寇。
幼军本就是永乐帝为给大孙子特意安排的军事力量,永乐帝靠着军事得天下,深知幼军演习的成果只是花架子,没有战场的磨炼,不成军魂。
永乐帝说道:“你和壑儿都没有和倭寇交战的经验,朕派纪纲协助你们,纪纲曾经跟随以前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平过倭寇之乱,立过功劳,他有经验。”
永乐帝对两个孙子和幼军挺有信心的,只是这两个是他最喜欢的孙子,为保万无一失,纪纲名为协助,其实是保护。
朱瞻基应下,想到此去平倭寇,便是一去不归,面对疼爱他的祖父,朱瞻基心下不舍,深深一拜,“每次北伐皇上都带着孙儿,孙儿一直跟随在皇上身边,此去平乱,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孙儿从未和皇上分别那么久,皇上保重身体,等孙儿凯旋。”
永乐帝心头一暖,“你也一样要保重,还有,壑儿是你弟弟,空长了一副大个子,你要多多关照他。”
长子和次子的矛盾如何化解,要看下一代的表现了,永乐帝利用汉王牵制东宫,搞平衡,但他毕竟是父亲和祖父,他乐于见到皇太孙和汉王世子相亲相爱,兄友弟恭。
都说天家无情,实则道是无情却有情。只是天家的亲情总是掺和着暗流涌动的纷争制衡,有情无情就像一枚不停旋转的钱币,交替出现。
得到永乐帝点头,朱瞻基去东宫拜别父母。
父子都是储君,不能私下见面,哪怕只是请安,身边都各自跟着东宫和皇太孙宫全套属官班底。
幼军对东宫而言是一股强大的军事震慑力。
因为东宫至今都没有掌握任何军队,不过东宫因几次监国成果显著,太子显示出强大的执政能力,东宫在文官中颇有号召力。
父子两人一武一文,互相牵制,达到储君之间的力量平衡。
如今幼军出征,锻炼实战能力,皇太孙宫军事力量会突飞猛进,太子对于长子出征,未免关心大过了担心。
太子送给长子一副盔甲,“此次出征,不可贪功冒进,要稳住。”
本来就薄的父子情越磨越薄了。
朱瞻基捧着盔甲拜谢,心想身为人子,我尽力了,我甚至冒险用炸膛自毁的方法帮助父亲解决危
机,迫使汉王自请就藩青州。
可是父亲却对我越发冷淡。
也罢,就当偿还了父亲的生恩。
朱瞻基去拜别母亲。太子妃张氏没有觉察儿子的异样,她本来就不了解长子,她沉浸在即将当婆婆、抱孙子的欢喜中。
太子妃说道:“幼军都是精锐,且有纪纲协助,此次一定能凯旋归来,刚好赶上选秀完毕,你立军功回来,立刻大婚,成家立业,岂不体面。”
长子是太子妃的骄傲,从来不用她操心,就长成这般优秀的模样,就像白得似的。
朱瞻基躬身,当一个标准的孝子,“让母亲费心了,母亲保重。”
名利是父亲的,快乐是母亲的,都与朱瞻壑隔着一层透明的、无法打破的膜,与他无关。
朱瞻基自问无论当儿子还是当储君,他都尽力而为,做到最好了,他的成绩毋庸置疑。如果这样都不能令父母满意,他无话可说,心中也无愧疚感。
朱瞻基拜别父母,离开东宫,一身轻松,十六年了,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
朱瞻基去了钟表制造局,阿雷戴着眼镜,用放大镜测量新打磨出来的齿轮,她是那么的专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行礼。
朱瞻基示意众人退下。
“这个月能做好吗?”朱瞻基问。
听到熟悉的声音,阿雷手中的放大镜一晃,因确认过心意,她不敢回头看,心扑通通的跳,怕暴露了她对朱瞻基有图谋不轨的意图。
忍一忍,钟表完工,我就可以走了。
阿雷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朱瞻基,故作淡定的提笔记录测量的数据,“我尽力而为。你问这些做什么?皇上都没有催我。”
因为我即将自由,到时候脱离皇室的我,有资格掌控自己的婚姻。
朱瞻基自信阿雷对他是不同的,不过,在出征之前,他想试探一下。
朱瞻基靠近过去,“马上要选秀了,太子妃说此次要选出皇太孙妃。”
阿雷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留了后路,严格进行表情管理,眼睫毛都不抖一下,继续测量下一个齿轮,“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报名参选秀女。我很忙的,没时间和你闲磕牙,你走吧。”
再不走,我恐怕控制不住我自己,要露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