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还恢复本性,虽然现在的我挺好,连我自己都觉得舒服。现在我最喜欢照镜子,别看我生养了两个,可这脸上没什么皱纹。姑娘眼睛和嘴巴生的好,最像我,尤其是唇色自然红润,不抹胭脂也漂亮……”
听着崔姨娘喋喋不休,搔首弄姿,杞人忧天的自说自话了半晌,幼仪不由的暗暗叹气。果然,指望脑袋缺根筋的崔姨娘改变,那是痴人做梦啊。幼仪见她这两日反常的厉害,就知道保准好景不长,这就照着自己的猜测来了。
但凡脑子有些转轴,又在封氏跟前待了十多年,怎么会不清楚封氏的为人品性?封氏虽然面善心狠,却还没狠毒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最起码她不会轻易就害人命!她信佛,相信因果报应,所以总是会留条活路给人。这一点,玉仪可比封氏狠多了。
如果封氏真心想要崔姨娘和锦哥儿的性命,那么当初一尸两命是最好的机会,就像玉仪对幼仪一样。人们常说女人生产是在鬼门关走上一圈,这个时候动手脚神不知鬼不觉。以封氏在内院的势力,再加上崔姨娘没有任何依仗,想要做些什么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可是,封氏始终是不敢轻易惹上杀戮,再者,她已经生下嫡长子,并不把崔姨娘母子放在眼里。
况且这锦哥儿生下来黑黑瘦瘦,不得大老爷喜欢。崔姨娘又半点见识全无,教养起来颠三倒四,还硬抓着儿子不松手。眼下锦哥儿已经四岁,一点精灵劲没有,见人说话都费劲,封氏更不拿他当成障碍。等到锦哥儿长大成人,娶一房媳妇儿,给一块薄田,一个破庄子,置一所宅院,另分出去过日子落个干净。这样算下来,总共也花不了多少银子,老太太给的五千两还有结余,最主要的是落了个好名声!
再说崔姨娘这几日的得宠,在幼仪看来不过是自个那位父亲一时新鲜罢了。等这股劲一过,又会恢复正常。试想一下,现在的崔姨娘端庄、贤淑,有涵养有品位,这些优点若是放到当家主母身上无可厚非。可姨娘是什么,就是为了弥补主母的不解风情取悦老爷用的。她一个姨娘,偏要学当家主母那一套,而且还学成邯郸学步,结果如何可想而知。所以,不需要封氏动手,崔姨娘的好日子不多!
幼仪的本意只是想让崔姨娘本分些,规矩些,别弄不清自个儿的身份,整天把自己轻贱的还不如小丫头。可她竟矫枉过正,把自个儿弄成主母范了,这让幼仪哭笑不得。
封氏是看透了崔姨娘,这才放心留着她,任由她胡闹下去。有这样的生母拖累,就是幼仪和锦哥儿想好也难!
看见幼仪叹气,崔姨娘越发急得满地转悠,“姑娘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吧?这人就是不能太优秀,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橼子先烂……”
“姨娘,你想得太多了。”幼仪不得不打断她的话,“你回去吧,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我保证太太不会把你怎么样。”幼仪不想再跟崔姨娘说什么道理,因为她已经——服了!
偏生崔姨娘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还在那里纠结,“是吗?姑娘为什么会这样说?太太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啊。你看云姨娘就知道,她是太太的陪嫁丫头,没做姨娘之前可是太太跟前第一得意之人。自从成了老爷的姨娘,特别是在老爷跟前得宠的那几年,在太太跟前时加着小心陪着笑脸。即便是现在,云姨娘还是跟小丫头似的打帘子,奉茶水……你再看赵姨娘,跟着老爷时间最长,那是打小的情分,可现在怎么样了?她整天憋在屋子里,除了做衣裳就是绣荷包,还下厨房亲自做菜孝敬太太和老爷……”
听着她叨叨说个没完,没有一句有用的话,幼仪不由得皱眉。她说了这么一大通,说到底也听不出封氏到底有多恶毒,姨娘就该是伏小做低的,于规矩就该如此啊!人家都能找准自己的位置,唯有崔姨娘犯糊涂。表面看起来挺敬畏封氏,可转过身言行大不敬之处常常有之,这内宅之中明着暗着有多少封氏的耳报神,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
幼仪不由得轻轻揉着太阳穴,俗话说的好,宁愿跟明白人打架,也不跟糊涂人说话!她现在是深有感触了。
☆、第四十一回 南橘北枳
果然,老爷新鲜了几次就有些生厌。若是崔姨娘骨子里贤淑温婉端庄也就算了,可她偏生是硬装出来的,总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而崔姨娘每日弄弄花草,满肚子的闲话都憋住,心里也像百爪挠心一般难受。前后不出十日,她又开始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嗑瓜子,和丫头、婆子唠嗑解闷。不过艳丽的衣裳,夸张的妆容倒是不见了,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罢了。
封氏见状心中冷笑,只当她是变着法勾引老爷没成功。大老爷统共有三位姨娘,两个通房丫头,儿女加起来六人。古云,人到六十古来稀。照这种算法,大老爷也算是被黄土埋了半截子的人。他在男女之事上早就不似年轻时那般热衷,尤其是对着内院那几张熟悉,日渐老去的容颜。而且大老爷在朝为官,最看中自己的名声。到这个年纪也就没有了再纳妾的想法,免得让人说他贪图美色,老牛吃嫩草。
三位姨娘的脾气、品性,封氏知道的一清二楚,也早就把她们拿捏在手上。别看崔姨娘偶尔蹦跶一下,就算她是孙悟空,也逃不出封氏这尊大佛的手掌心。封氏心里巴不得她没事作作,好让老太太瞧瞧清楚,彻底厌弃她才好。
老太太见崔姨娘这般行事,私底下跟陆嬷嬷也说起过。
“原先她在我身边,虽然心眼子不多,可也没看出缺根筋。天真、单纯,说话伶伶俐俐有几分讨喜。没想到现在竟变了一个人似的,浅薄、无知,让人喜欢不起来啊。”
陆嬷嬷听了忙回道:“奴婢可是听过个典故,不知道用在桂枝身上合不合适。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桂枝在老太太身边时被调教的水葱一般,连大老爷见了都心动;可在大太太身边十多年,竟成了死鱼眼睛一般的俗物。奴婢不是在老太太跟前说太太的坏话,只是说事实而已。人在不同的环境中心态不一样,要求的东西也不一样。桂枝那丫头心高气傲,在大太太跟前必然要被打压,变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连你都会说典故了。”老太太闻言笑了,可见陆嬷嬷这话说得对心。桂枝曾经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她丢人,老太太多少都会觉得颜面无光。经过陆嬷嬷这样一解释,倒显出老太太手段高明了。同样是调理奴婢,结果截然不同啊。
主仆二人正在闲话,丫头挑帘子,大老爷打外面进来。自打老太太来,大老爷都是晨昏省定一日不落,除非是从衙门回来晚了或者是有应酬。
“我都说了不用你每天过来,得空陪我说说话就行。”老太太心疼儿子,怕儿子辛苦。
大老爷脱了身上的外披,又让丫头把身上掸掸,这才笑着过去说道:“我是想整日陪在母亲身旁的,可惜总有些事情要处理。若是早晚再不过来瞧瞧,这心里委实不踏实。现在天气渐冷,这里不比南边,早晚冷得厉害,母亲要换厚一些的棉被了。再过几日,我让人把地龙生着,可千万别着凉。”
“才进九月中,还用不着生地龙。虽然南边冬天也暖和,可我这身子骨倒是能适应,眼下并不觉得凉。现在就着急生地龙,我怕进了腊月待在屋子里也觉得冷。先等等再说,耐不住我会言语。”都城地处大禹北方,四季分明冬天要是冷起来是硬邦邦的让人难受。老太太来之前就新做了夹袄、棉衣,还把压箱底的狐狸毛、野鸭子毛都拿出来缝了几件御寒的大氅。
眼下虽然还不到十月,可早晚却寒气渐重,不过有封氏细心提醒,丫头、婆子悉心照顾,老太太倒还没觉出有什么不舒服。每天到午时左右才开窗通风,早晚门窗紧闭,床上铺了厚褥子,床前换上了厚厚的幔帐挡风,赶上阴天下雨,陆嬷嬷就吩咐丫头灌个汤婆子给老太太捂捂被窝。
大老爷听见母亲这样说点点头,丫头青桐端了茶点上来,老太太摆摆手,屋子里的下人全都悄声退下去了。
“儿子今天在府衙听见同僚议论两件事,一是世子跟二皇子在闹市打架,皇上正在气头上却有意按下去,可朝中有些言官和老臣却主张严惩;二是为姨老爷请封的事情估计要缓缓,等皇上心情好了上奏才好准。”大老爷总是喜欢跟母亲说说朝里发生的大事。
别看老太太是女流之辈,可当初守寡带着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打理金家偌大的家产,岂是一般无知妇孺能比拟的?她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又因为金家是皇商,少不得跟官府应酬。当时金老太爷突然病逝,族中叔伯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有意吞掉家财,她不惜撕破脸也要分家,保住了大半的家财,却跟族中其他直系、旁系疏远起来。那些年,她一个女人确实吃尽了苦头,要不是娘家有些势力还真是挺不过来。
大老爷是嫡长子,眼见母亲的艰辛,也早早就帮着打理生意还一边念书。不管是生意还是家里的事情,他们母子总是有商有量。那么多年下来,老太太早就不管事,可大老爷跟母亲说说心里就觉得踏实。
“皇上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外甥,里外都是肉。不管世子和二皇子谁被惩罚,皇上不仅脸上无光也会心疼。不过这件事若是掰碎了说,只是皇上的家事,那些言官和老臣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老太太的话不无道理,只是那些老臣整日把律法、规矩挂在嘴边,说起来一套一套,皇上也没辙。听说这几日,平南王妃接连进宫见皇后,不知道姑嫂二人私底下说了什么。
大老爷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母亲说得有道理,可若是世子和二皇子在宫里打上一架,封锁消息别外泄什么事都不会有。偏生两位小祖宗在闹市动手,多少百姓眼睁睁的瞧着,不惩戒一下是说不过去。听说二皇子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世子一直没有露面,不知道伤没伤,伤到哪里了。”
“伤的这样严重?”老太太听了一怔,随即说,“二皇子再怎么都是万金之体,非寻常士族子弟能比,看样子郝世子要遭殃。不过他们那些事情跟咱们没什么大关系,你只打听着姨老爷请封的事。姨太太跟咱们是至亲,他们好过,咱们也欢喜。”
大老爷忙点点头,又跟母亲说了些闲话。
☆、第四十二回 重罚
世子和二皇子闹市打架,皇上终于给出了裁决。二皇子去皇陵守陵一年,世子郝连玦被遣到漠北边疆当兵。
这个结果一出,整个都城乃至大禹都陷入哗然之中。之前皇上迟迟不表态,众人都以为他是想要维护二人,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结果一出,却跟大伙的猜测大相径庭。皇陵在离都城二百里的群山峻岭中,环境如何可想而知。二皇子喜欢热闹,皇陵远离闹市,这一年不知道他如何忍耐。
漠北更是苦寒之地,又常有异族侵犯,不仅环境差更有性命之忧。郝连玦去那样的地方,皇上还没有说明年限,这是什么意思?众人纷纷嗅出什么预兆,往日车水马龙的平南王府现如今竟然门口罗雀。
府里面也是鸦雀无声,偶见来往奴仆全都敛气屏息,不敢发出大响动。一座僻静角落的小院子里,大日头下面正跪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细看却又感觉不同于普通小厮。他面色白嫩,身量挺高,却看不见胡须,一副还没开始发育的模样。虽然现在是秋天,可正晌午的秋老虎还是热的人浑身冒汗。他显然在那里跪了一阵子,后背的衣裳被汗水浸透,鬓角的头发一绺一绺粘在皮肤上,后脖颈上全是水一样的汗。
郝连玦坐在屋子里,正全神贯注的写大字。笔锋游走,下笔处力透纸背,字里行间带着一股肃杀的压迫感。他旁边站着一个磨墨的小厮,一道疤痕从额头斜着到耳后,看着有几分狰狞的味道。
半晌,郝连玦才放下手中的笔,小厮忙伺候净手,又端了茶水过来。
“少爷,二皇子打发来的人还在院子里跪着呢。”他硬着头皮回着,不敢抬眼觑主子的脸色,“方才王妃打发人过来传话,说到底是二皇子的人,别弄出人命来,让少爷快些打发了。”
王妃不过来,打发来的人也不见世子的面,把苦差事留给他。虽说他打小就侍候世子,可也摸不准这位小祖宗的脉,尤其是最近几年,连世子的喜怒都看不出来了。
回完这话,他听见郝连玦哼了一声,这回他听出里面的不悦了。也难怪世子会生气,一个小小的太监,竟然敢用下跪的方式变相胁迫世子。世子连他主子都打骨折了,还会在意他这个奴才?况且皇上这次对世子的惩罚未免太重,为了安抚王爷、王妃和世子的情绪,折损一个小小的太监不在话下。
“世子,求您可怜可怜奴才,就透露些消息给二皇子。”外面跪着的太监高声喊着,因为有些脱水嗓子嘶哑得像公鸭子,“二皇子说了,要是您不肯说,他就把那日所有去过青岩寺的姑娘全都灭了!为了那些无辜的人,为了别让二皇子再受罚,请世子告诉奴才吧。”
“哼~”郝连玦听见这话竟然冷笑了一下,他不觉得现在的二皇子还有这样的能力,而且那个小姑娘似乎有些胆量。倘若自己透露一些风声给二皇子,不知道那小丫头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