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也没有用。”顾若离给他梳头,“再让娘看到,我就打你的屁股!”
赵含之就斜着眼睛看着顾引之,一副娘为什么只骂我不骂他的样子,就故意拿脚踢弟弟,顾引之扫了他一眼趴在桌子上接着打盹儿。
顾若离瞧见了就拍赵含之的小脚,“给我老实点,他没有惹你,你逗他做什么。”
“爹……”他的小嘴一咧就哭了起来,一副顾若离欺负他的样子,赵勋从门口进来,赵含之就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下来过去抱着老子的大腿,“爹,爹。”的喊着。
似乎是在告状,可惜年纪太小说不出来。
“怎么了。”赵勋也不管儿子看着顾若离,她就将事情说了一遍,“玩就玩了,居然还吃墨汁,还将墨汁故意往弟弟嘴巴里塞,你说说该不该训。”
赵含之哭的地动山摇的。
“行了。”赵勋低头看着儿子,道:“去和弟弟道歉,说你错了。”
赵含之的哭声戛然而止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老子,好像在说我这半天白哭了,他根本就不护着他。
“去。”赵勋眉头一拧,立刻就显得很凶,赵含之瑟缩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不瞌睡的顾引之,撅着嘴屁股一扭一扭的过去了,敷衍的拉着弟弟袖子摇了摇,又头一拧蹬蹬的跑过来邀功。
好像在说,你看我已经道歉了。
“这样不行。”赵勋看着他,“等弟弟抱你了,你才算道歉成功了。”
赵含之又回头看顾引之,想了想拔腿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顾引之,顾引之被他冷不丁的一撞两个人就一起朝后栽了过去,幸好赵勋手快三两步上来,一手一个将两个人提溜起来。
顾引之还好,淡然的下地又爬凳子上坐着,赵含之知道自己错了,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去面壁。”顾若离指着墙,“等你知道错了再回来。”
赵勋将他放下来,他就一边嚎着一边站墙边,靠着墙眼泪鼻涕糊着一脸,那样子说不出的委屈。
“饿不饿。”顾若离不再管他,而是看着老二,“娘给你找吃的来好不好?”
顾引之点了点头,目送顾若离出了门,他又回头看看赵勋,见赵勋已经躺在软榻上养精神了,房间里没人瞧见,他就悄摸的下来走过去拉了拉哥哥的手,拿袖子给他擦眼泪。
赵含之哭的更凶。
两个人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话,叽叽咕咕的赵勋是没有听懂,但是余光中两个孩子站在一起的样子,让他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
外面的脚步声传来,顾引之立刻扭着头极快的跑回去,又坐回凳子上偷眼看了赵勋,见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这才松了口气,安安静静的坐在凳子上。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顾若离拿了糕点摆在桌子上,自己坐下来看着赵含之,那小家伙见自己娘看他,顿时讨好的咧嘴笑着跑过来,站在她面前眨巴着眼睛,拍着肚子,“娘,饿!”
顾若离忍了半天才忍住了笑意,板着脸问道:“知道错了没有?”
他点着头,表态似的去拉顾引之的手,兄弟两人手牵手的,算是和解了。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知道吧。”顾若离给他擦脸,“去外面找瑞珠姑姑擦脸洗手,然后回来吃东西。”
赵含之就跟小鸟一样,撒了欢的跑了出去,一会儿又飞了回来,拱上凳子坐着,小手规规矩矩的摆在桌子上眼巴巴的看着顾若离。
顾若离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递了块栗子糕给他,他一看娘不生气了立刻笑了起来,抓着糕递给顾引之,“饿!”
顾引之接了也给他拿了一块,兄弟两个咯咯的笑了起来。
“小孩子,就是忘性大。”顾若离捏了捏两个人的脸,“记吃不记打。”
两个人也不知道听懂没有,你一块我一块又给顾若离和赵勋一块,四个方向都摆了好几块,还偷摸的往怀里里塞了好几块,顾若离道:“塞衣服做什么,想吃厨房还有。你们放怀里会压碎的,就不能吃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滑下来蹬蹬跑了出去。
“我去看看。”顾若离跟着两个人出去,两个小不点一出门就分道两边走,一个往左跑一个往右边去,她这会儿才知道,两个人是把东西送去给方朝阳还有荣王。
方朝阳看着赵含之从怀里掏了两块碎糕点不禁笑了起来,接过来捧着问道:“给我吃的?”
赵含之点头。
方朝阳就放嘴巴里吃了,点着头道:“好吃。”
“没白疼。”李妈妈在一边笑着道:“吃什么都记得您,您这一年没白疼白教。”
方朝阳抱着赵含之难得情绪外露亲了他一下,微微笑着眼角微红……不是她教着孩子道理,而是孩子们教会了她做人的道理。
顾若离和赵勋站在院子里,她回头笑看着他,道:“你不用担心,两个人就算打架也只是兄弟间的闹腾,很快就和解了。”
“嗯。”赵勋看着她,微笑道:“因为他们有个好母亲。”
顾若离掩面而笑,一点都不谦虚的点了点头。
荣王妃的灵柩六天后下葬,顾若离和赵勋送她入土后就各自忙了起来,书院开业的事情拖了好几天,终于定了日子。
瑞珠和欢颜一人提着好几件衣服,瑞珠叹气道:“……奴婢早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开业的时候让您穿呢,银红的多喜庆,又大方。”
“谁能想得到呢。”顾若离将孝服挂好,想了想让瑞珠找了一件肖纱的罩衣出来,虽也还是一身白,可到底看上去有些轻盈的感觉,没那么沉重。
第二日一早,赵勋亲自送她去书院,书院外的路上聚集了许多摊贩,都知道今天开业所有都早早的聚拢过来。
一百多个学生,分男女排列,穿一色的杏色长褂,女子梳着黑黝黝的麻花辫,不准涂脂抹粉,男子则是直裰长褂带着平角冒,更是不准敷面。
这一百人站在偌大的院子里,浩浩荡荡很有氛围。
顾若离和杨文治以及孙道同几位大夫站在上面,各自做了介绍,顾若离道:“是书院就要有书院的规矩,你们来是学知识的,和学习无关的事就不要在书院里做……校规一会儿发放下去,每个人可以不用背,但是必须知道,你做的事是不是可能违反了校规。”
她话落,下面的人齐声回应道:“记住了,先生!”
“今天第一天上课,大家应该知道自己的教室和座位,现在各自去做好。”顾若离道:“记得上课做笔记,尊敬每一位给你们上课的先生。”
众人应是,四散而去。
顾若离去了女子学堂,她要说的是护理学,所以这课除了她别人都上不了。
讲台略高一点,后面搭着木板,炭笔写字能看到清楚,她一进门里面三十几位学生就都站了起来,躬身喊道:“先生好。”
她心头一跳,就有些紧张起来,还是头一回给人这样上课。
“都坐吧。”她笑着放了教案,直接开始上课,“我们今天将常见症状的护理……先讲呼吸困难的护理。”
没有仪器,也不会去做更大的手术,所以这里的护理就要简单很多。
一节课半个时辰,她从起初的紧张到后面的兴起,等教铃响起来才惊觉时间已经过了,她合了教案笑着道:“住在这里的,就回去将今天的笔记多看看背熟,不住这里早点回家去,免得天色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是!”众人应是,三三两两的出去,韩苗苗从最后跑过来,拉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先生,她叫翠娘,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
顾若离嗯了一声,看着翠娘道:“可听懂了?”
“懂了一半。”翠娘生的有些黑,个子很矮,容貌是那种一眼让人能记得住的很有特点的样子,“不过先生说的很浅显,是我太蠢笨了。”
顾若离失笑,道:“没事。回去多看看笔记,不懂的就来问我,往后上课的时间我都会在这里。”
“是。”翠娘点着头,韩苗苗道:“先生,我和翠娘去男子那边看看去啊。”
顾若离颔首收了教案出了门,她一天两节课,女子这边一节,男子那边一届。
赵勋坐在她的房间里等着她,见她进门问道:“还顺利吗?”
“一开始很紧张。”她笑着道:“不过说了半节课后就没事了。给他们讲课也让我自己巩固复习了一下以前学的知识。”
赵勋随手翻了她的教案,呼吸困难的护理,消化系统疾病的护理,心血管的疾病护理,他扬眉道:“以前学的知识,谁教你的?”
“啊?”顾若离喝茶的动作一顿,心头跳了跳,道:“怎么,你也想学吗。”
他就抓着她的手坐在他面前,摸了摸她的肚子,道:“这些顾老先生肯定是不知道的。你老师和我说,这些你都从哪里学来的?”又道:“再有天分,也不当十三四岁就如此能耐,这可是亘古未有的。”
顾若离拍着他的肩膀,道:“我还有课呢,你先回去吧,晚上我们再说。”她话落,换了一本教案逃也似的出了门。
赵勋就看着她的背影笑着,翻着她用炭笔写的东西,很整齐罗列了很多病症,还有一些不知是写多了还是错了,就划了出去,他辨认了一下,就看上面写着“颅内压监测常规护理。”
颅内压是什么?他当然看不懂,这仿佛是天书……很显然她也知道大家可能听不懂,所以就用线划掉了。
他合上本子笑了起来,反正是她媳妇,无论是人是仙还是妖怪,总之这辈子她就得是他媳妇儿了。
顾若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猫着腰偷偷看了一眼赵勋,这才松了口气,忽然背后有人喊她,“顾先生。”
“嗯?”她惊了一跳,回头才发现是学生,三十出头的年纪姓苏,她记得是扬州过来的,十五岁跟着师父学徒,二十四岁开始做大夫的,算得上经验丰富了,她颔首问道:“什么事?”
“世间到了。”苏大夫恭敬的道:“以为您不舒服,就来看看您。”
她失笑,回道:“没事,我们一起过去吧。”
两个人就边走边聊着,苏大夫问道:“您说的眩晕区别治疗法,那本书我看了,不过还有一些不大懂的地方,能不能请教您。”
“有书吗?”顾若离奇怪,苏大夫回道:“是的,署名也是您。”
她没有出过书,便道:“稍后等下课你将书拿来我看看。”
苏大夫应是,两个人一起进了教室,这边的都是各地来的大夫,有的才入行,有的则要比苏大夫还要年岁长,入行时间更久,她其实不用说什么,就和大家一起讨论经方,各自将曾遇到的难题说出来,一个一个讨论解决。
“我有个病者,患风疹七年有余,皮肤瘙痒,间断的发作,发作的时候团块一身都是,先是别的大夫开的当归饮子,喝了七八剂也没有用,到我这里来了以后,我就改成了麻黄连翘赤小豆汤,也没有起效。我从家中启程来京城时,他的风疹略好点,可依旧没有药治。”
“我也遇到过。”顾若离点头,道:“年前同安堂有位病者从青州来的,此病已有七八年之久,有时候好倒不大影响,但发作起来便奇痒难捱。那日我正好当值便接了此人,就在后院病房住了七日,我宜试了麻黄连翘赤小豆,两剂后毫无作用,便改用了桂枝汤加生黄芪,益气固表,调和营卫。”
她在后面的题板上写了药方,桂枝12克,白芍,生姜,大枣,炙甘草,生黄芪为臣,连服五剂,又道:“起初只当普通的风疹,后来细细问了,才知道病者恶寒,还易出汗,所以我便改用了此方,用了五剂后便康复了。至于有没有再复发,他人不在京城倒不不知道,但以我的经验来看,应是不会再复发。”
“那我今晚就写信回去,让他也试一试此方子。”
“嗯。”顾若离道:“经方虽好,可到底因人而已。许多病症看着相似雷同,但因为体质不同一样的病用同样的方子,得到的效果也是不一样。说到底,还是要靠望闻问切细细盘问,区别对待每一个病症,才能做出适当的加减,治好病。”
众人听着鼓起掌来,点着头附和道:“顾先生说的是,有时病者多了,我等便又些不耐烦,简单询问后便会照着经方开,有时候有效果,有时却不见效,病者就会来闹……一来二去,彼此都损耗了信任。”
“急不得。”顾若离笑着道:“我们看每一个病者,就当自己的修行,见识的病症多了,治愈的病种多了,我们的经验也越加的丰富,再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也就不在话下。”
他们聊的高兴,她站的累了也坐了下来,杨文治也孙道同也从后门进来,大家就都坐在一起聊了起来。
顾若离很喜欢这种氛围,他们说的许多病她也是第一次听说,一起推敲着方子。
下午结束她又去了同安堂,忙到晚上才回去,两个孩子早洗干净吃过了饭,见她回来围着她转,方朝阳道:“一天就往如意门跑,估摸着是想看看你回来没有。”
顾若离一愣,看着两个孩子,顾引之就盯着她一脸的期待,赵含之则是笑着围在她打转。
“那明天和娘一起去书院吧。”顾若离心头一动,想要带着顾引之去听听课,听不懂没关系,从小熏陶一下,说不定就喜欢上了呢,“不过不准闹腾,知道没有。”
两个小不点儿都点着头。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方朝阳放了茶盅,道:“免得你忙起来没工夫管他们,让他们磕着碰着。”
顾若离笑了起来,抱着方朝阳道:“娘,您最好了。等肚子里这个出来,还要麻烦您照顾。”
“你要生十个还都给我照顾不成。”方朝阳推着她,“去,去,我自己的日子还没过呢,整日里跟老妇人似的,随着孙子转。”
顾若离不松手,笑着道:“可您已经有孙子了啊。不过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祖母。”
方朝阳白了她一眼,自己却是笑了起来。
赵含之看着顾若离,顿时也学着她的样子抱着方朝阳的大腿,昂着头喊着,“娘,娘!”
“去,你娘在那边。”方朝阳敲了他的额头,他也不哭,跑过来抱顾若离的大腿,“娘,娘。”
顾若离和方朝阳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