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微微一怔,就见得湛功没有一丝闪烁的眼睛,心里微暖,便慢慢地点头笑道,“我信湛大哥的话。”果然这少年的眼睛明亮极了,竟有种叫她不敢直视的感觉。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锦绣便觉得院子里静悄悄的,却带着叫她不知名的气氛,被湛功定定地看着,头一次有些慌乱,锦绣正挤出了些笑容来,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外门脚步声传来,徐氏正脸上带着几分苦色地领着两个孩子走进来,一见院子里两个孩子正在对望,目中微亮,急忙掩了进门前的暗淡脸色,含笑迎了上来,对锦绣温声道,“姑娘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之后的目光便落在湛功手上的包袱上,看清了里头的东西,看着锦绣的目光便带着十分的柔和道,“累姑娘费心了。”
“不过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婶子这样说,我便要无地自容了。”锦绣急忙笑道,“听湛大哥说,小善小风今天便去拜先生,可还顺利?”
“还好。”徐氏便笑着点了点头。
“娘说谎!”湛善便在边儿上大声叫道,“娘从前说过,撒谎的不是好孩子!”
“说谎!”湛风便在一旁跟着叫。
“闭嘴!”徐氏狠狠瞪了两个小孩儿一眼,正要叫他们进屋,便被锦绣拦住问道,“婶子被人为难了?”
“并不算什么,不过是先生处已经人满了,我们去得晚些罢了。”徐氏强笑道。
“婶子若是不说,湛大哥怎么能放心地走呢?”锦绣见湛功果然在一旁微微点头,便笑道,“虽然我在这儿人不生地不熟,到底有姐姐在,婶子只管与我说,我还不信,这镇上竟还有敢驳罗家话儿的人。”
徐氏果然眼睛微亮。她虽然有风骨,从不受旁人无条件的接济,不过为了孩子却什么都愿意做,更何况与锦绣,因她心里总是有些想头,便多了些亲近,便叹道,“也是家里穷拖累的,那家先生的家里人怕咱们家以后交不起束脩,因此便拒了。”
“那没有试试别人家?”锦绣便好奇问道。
“咱们镇子不大,这么多年也不过出了一位秀才,若不是这秀才家里也难过,想着教些孩子赚些钱,便连这一个先生都没有呢。”徐氏见锦绣微微皱眉,不愿意这些事儿说多了叫她不痛快,便含糊地说道,“说起来,银子我们是有一些的,并不会拖欠什么。”
“不如,我与湛大哥明日再陪婶子去一次?”锦绣便试探道。
“那便叫姑娘受累了。”徐氏感激地一笑,拍了拍身边的两个孩子,叹道,“这两个没有大哥儿的天赋,只怕日后不能从军,我只想着叫他们多认几个字,功名不敢想,不当个睁眼瞎子便是。”想到这里,她便有些遗憾。她虽然正在书香门第,然而家里的女孩儿们都只认得几个大字罢了,不然便是在家里教孩子们读书就是了。
正说着,徐氏便要招呼锦绣在此处多坐一会儿,自己便匆匆去做饭,刚动了动脚,便听到门口有清越的少年的声音传了进来,唤道,“是湛家婶子家么?”一边说,便有个俊秀的少年迟疑地走了进来,见院子里好几个人看着自己,便微微红了脸。
“是那个先生。”锦绣正觉得这少年长得极好,却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似在哪里见过,便听到湛善叫道,“先生来了。”想到徐氏方才的话,便不由一怔,显然是想不到她口中中了秀才的,竟是这样年纪不大的少年。
这少年有些文弱,又喜欢脸红,此时有些无措,却还是露出了些笑容来,对着徐氏颔首道,“方才我家长辈冲撞了婶子,是我的不是,真是抱歉。”见徐氏竟似怔住没有回话,他便轻声道,“这两个孩子,愿意读书是他们的造化,我想着,若是婶子不嫌弃,便叫他们明日来与我一同读书吧。”
“可是……”想到方才受到的侮辱,徐氏便迟疑了起来。
“说起来,那人不过是亲戚,并不是我家真正的长辈。”少年声音清朗地说道,“我虽然不才,却也是受镇上叔伯婶子们帮衬着长大的,哪里能做个白眼狼?”见徐氏感激道谢,便摇头道,“婶子信任我,我心里也欢喜,只望真的能叫这两个孩子受益。”
锦绣刚开始,还以为这先生是个难对付的,没想到心性竟这般纯良,便忍不住看了他几眼,见他眉清目秀,心中竟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亲近的感觉,却见此时因徐氏应了,便露出了一个浅浅笑容的少年也不经意地看过来,之后,竟一怔,飞快地又死死看住了锦绣,脸上露出了些奇怪的表情,便微微皱眉,一转转到了湛功的身后,阻断了这少年看着自己的目光。
“先生?”见这少年看着锦绣的目光竟有些失魂落魄,徐氏便皱眉唤了一声,心里却觉得这少年有些唐突。
“啊……”这少年这才似乎回身,茫然地看了徐氏一眼,又下意识地向着锦绣的方向看去,却只见着湛功高大的声音,这才低下头,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若是婶子应了,我便在家里等你们。”说罢便告辞离去,只是离去前,又转头向着锦绣的方向看去,神色古怪。
“镇上的人没见过世面,姑娘不要与他计较。”锦绣生得好,况在公府里娇养,自然不是镇上小家小户的女孩儿比的了的,徐氏只安慰了她一回,却想到自己的儿子,便生出了几分忧虑。
她也相信以长子的本事,入了军中自然会有好前程,不过若是说会到底是个什么时候,便不敢肯定了。若是之前,这女孩儿便被旁人捷足先登,她便觉得心里有一把火烧着一般,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妄想这样的女孩儿,一边将只叫三个儿子陪着锦绣说话,自己飞快地回了屋子,从自己的床底下捧出了一个不大的盒子来,一打开,竟是一只小小的翡翠戒指,爱惜地抚摸了一会儿,便揣在了怀里,含笑走了出去。
此时的院中,三个孩子正在一旁笑闹,一个少年立在不远处目光温和地看着,只叫徐氏看也看不够一般,摸着那戒指,便生出了些勇气。
而那匆匆地从湛家走出的少年,却在疾行了许久之后,突然浑身软了下来,靠着身后的墙,脸埋进了手里,浑身都在哆嗦,低声哽咽道,“娘啊,我今天,似乎真的找着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