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当正午,谢府门口。
天色依旧很阴,风也越来越大。
萧弘便向谢庄建议:“谢尚书不如进去歇一会儿,有我在这里,他们不敢肆意胡为。”
还别说,谢庄在谢府门口坐了一两个时辰了,又吹了不少冷风,的确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毕竟他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这些年来养尊处优,身体不如年轻的时候。这会儿听了萧弘的建议,不由得看他一眼,眼里有问询之意,大概是你能行吗?
萧弘道:“谢尚书,放心,交给我,您进去歇着吧。”
谢庄正想说话,从侧门里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矫健的老者,此人正是去办妥了事情回来的姜磁。
他快步走到谢庄身边,然后低头在谢庄耳边如此如此低声说了些话,谢庄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了些。
再抬起头来时,他看向萧弘说:“那就麻烦萧三郎在这里守着,我进去歇一会儿再出来。这会儿也是到晌午了,该吃午膳了,我让人给你端点饭来?”
“就几个饼,一些水就行,别得不用麻烦了。”
“也好。”
谢庄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萧弘要求饮食简单一些也是正常的,毕竟门外还有一两千虎视眈眈的荆州兵士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暴起做出对萧弘和谢家不利的事情?这会儿,两边都保持着僵持,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恐怕会有一些变化,谁也无法预测。
遂又交代了几句,将自己身边的护卫周坦留在萧弘身边,对他们说,若是有什么事,让他们彼此策应,还有,他这就进去调集府中一半的护卫来这边府门口,隐藏在门后,以备不虞。
萧弘和周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谢庄这才由姜磁陪着走入了谢府中。他打算回去见一见妻子,吃点儿饭,然后再去嘉玉堂,跟母亲一起说说话。方才姜磁回来告诉他,说他的信儿已经送到了丹阳尹手里,丹阳尹说他即刻就会派些兵过来维持缁衣巷这边的秩序。另外,谢庄写给皇帝的信也送进宫了,应该很快皇帝会有旨意下来。
就在谢庄进入谢府中后,不一会儿果然有几个奴仆送了些饼和水出来,又端了两把椅子出来,萧弘和周坦就坐下来,吃饼喝水。对面的李特等人也从怀中摸出了干粮吃起来,两边依旧对峙着。
萧弘接连吃了几个饼下去,又喝了点儿水,终于吃饱了。他懒洋洋地打量着对面那些人,看似轻松,实则却是戒备着。
李特等人见谢庄进了府后,他们并没有觉得压力变轻了。主要是那个十六七岁的俊美的少年郎君是个不好惹的主。还有他旁边那个中年汉子,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所以,他们不敢乱动,依旧是等着那派去城外军营向大公子桓朗禀告的军校回来回话。
此时,从缁衣巷的东西两边有人往谢府这边挤了过来,东边过来的正是拿了桓翌的令牌回来让李特等人动手的军校。而从西边过来的却是有数百人,前面带头的正是萧伦。他去把他能调动的禁军以及萧府那边的护卫都带了过来,人数约莫有五六百。这些人都按照萧弘的要求身穿便装,腰悬利剑。
萧伦回萧府去调人的时候见到了他阿父萧咸,萧咸看了他留下的信,正着急,打算带着府里的护卫去谢府门口把儿子萧弘给绑回来呢。结果,遇到了大儿子回来调人,并对他说了萧弘的安排。萧咸听完了才松了口气,他先是叱骂了两个儿子莽撞,不过,这会儿,事态发展到骑虎难下,他的次子萧弘已经完全掺和到里面去,并且萧伦还告诉他,这事情宫里的皇帝都知道了,宫中已经关闭宫门,皇帝已经做出了相关的布置。
所以,他们去帮谢家,也就是帮皇帝,这会儿不好再退出来。
萧咸听了也是无奈,只好让萧伦带走了萧家大部分护卫,只留下二百人守卫萧府,他叮嘱儿子要注意安全。此事平息了就早点儿回家,免得家人惦记。
萧伦点头答应了,随即带着萧家的护卫直奔缁衣巷。先前,他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带了四五百人可以调动出宫的禁军,让他们穿上便衣,先赶去缁衣巷,他随后带了人来两边汇合,再一起赶去谢府门口,帮助自己的弟弟萧弘。
那回来传达桓朗的命令的军校先一步到达谢府门口,接着他找到李特,把手中的令牌向他一亮,接着再把桓朗传给李特的话低声对他说了。
李特听完,有点儿犹豫,他又问了那军校一遍:“大公子真是这么说的?”
那军校点头:“没有错,你快些按照大公子的命令行事吧。”
李特没说话,他其实心里有点儿忐忑,怎么大公子会提前传来这种命令呢?一开始不是说让自己带人在谢府门口闹事,坚持到晚上吗?现在不但大将军没来,还传来了这样的命令。他看了看谢府门口站着的那两位门神,心里有点儿打鼓,想,恐怕要冲过去,从这两人守着的门口进入谢府,就要死伤不少兄弟。
好在,大公子说了,关将军带的援兵随后就到。
既然如此,就动手吧,只是叫别人去冲,他躲在后面,不被那两个“门神”伤到就行了。最多死伤多点儿兄弟,一定能冲进谢府里去的。不是说谢家是顶级门阀吗?里面的财帛珍宝定然不少,还有那些娇滴滴的女郎和妇人,只要冲进去了,也可以尝一尝她们的滋味儿,让她们在他们这些军汉身下哭泣求饶。
一想到财帛和女人,李特那点儿忐忑早飞到爪哇国去了。还有,以下犯上,凌.辱那些高门士族的快感就让他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他相信,只要他一鼓动身后的弟兄们,他们会和他有一样的渴望,一样的冲动!
“弟兄们!咱们冲进去,为失去的兄弟们报仇!这谢府里头的财帛和珍宝堆满了屋子,还有那些娇滴滴的女郎们,你们想不想把她们压.在身下听她们叫唤?他们这些高门士族从来看不起我们,不拿我们的命当回事,今日我们就要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弟兄们,大家跟我一起冲啊!”、
李特红着眼,猛然转身对着身后的那些军汉们鼓动道。
如他预料的那样,他这么一鼓动,那些跟着来闹事的军汉们都红了眼,兴奋起来。他们就如同一群狼一样,看到了前方的肉,没有不动心的理由。
所以,在李特这番鼓动的话说完后,到谢府的门口来闹事的军汉们就发出吼声,潮水一样朝着萧弘和周坦冲过来。
萧弘和周坦完全没有意料到事情会突然演变成这种模样。
情急之下,萧弘只能顺手抄起身后的椅子向着冲过来的那些粗鲁的军汉砸去,而周坦则是拔剑在手,朝着最先冲过来的那些军汉们砍去。这一次进城到谢府来闹事,身穿便服的军汉们都是私藏了武器在手的,这会儿纷纷把身上藏着的刀剑拿出来,或砍或刺,朝着萧弘和周坦两人身上招呼。
此时门内听到外面喊杀声的谢府的护卫也从侧门跑了出来,帮着萧弘和周坦一起对付那些冲杀过来的荆州兵。一时之间谢府门口刀光剑影,喊杀声一片。
有谢府的奴仆跑进去向里面的主子谢庄等人传话,说外面那些来闹事的荆州兵杀进来了,萧弘和周坦领着谢府的那些护卫正在抵挡那些荆州兵的进攻。谢庄那时候正在嘉玉堂跟其母说话,听到禀告,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赶忙对其母说:“看来要立即通知各房的人退出谢府,从后街上出去,往皇宫那边走,暂避这些乱兵的锋芒。”
姜氏遂立即吩咐嘉玉堂的婢女去通知各房的人到谢府后门集合,然后由剩下的谢府护卫保护着往皇宫那边逃。
一时间,谢府各房人人惊慌。
冲击谢府的那些荆州兵都是跟随桓翌上过战场的精兵,战斗力远比一般的护卫强。所以,谢府的那些护卫出来后,基本都不是这些乱兵的对手。稍加接触,就溃败了。
只剩下周坦和萧弘两人在谢府门口拼杀抵抗。不过,两人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奈何对方人多,缁衣巷的一两千乱兵都往谢府门口拥,他们两人也是渐渐抵挡不住,不多时,两人身上都带了伤。不过,两人都在咬牙死命硬撑,不愿意退让,因为他们知道,要是他们退了,这些乱兵就会趁机拥进谢府里去,到时候会发生些什么事,简直让人无法预料和想象。
但是意志归意志,实力上两个人还是不是那些越来越多的凶暴的乱兵的对手。
眼看就要再也无法抵挡时,忽然在那些荆州兵的身后传来痛苦的叫声,还有阵阵骚乱。
一个声音在不远处高喊:“三郎,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