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药效果强劲,冯掌事当即昏倒在地。
恰在此时,二楼雅座中忽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黄金百两,人,我要了。”
那声音如冰似雪,说话间不带半分情绪,却不怒自威。
檀青双目如电,循声望去。
那是方才被白马软剑甩入的房间,帘幕被放下后仍在微微摇动,隐约透出个白蒙蒙的影,温茶似的黑眼睛。
那是周望舒的声音!
“卑鄙小人!”那是白马心中一惊,羞愤难当,瞬间生出迟疑,如此便因疏忽而吸入了两口药粉,登时头脑晕眩。他挣扎着走了两步,还是因为药效太过强劲,最终倒在桓郁怀中:“什……什么东西?”
“不是瞧不上我么?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好东西。”桓郁打横抱起白马,即使大笑也透着股阴郁的味道,“都给爷滚开!”
白马实在晕得不行,伸手摁住太阳穴。
他并没有放弃反抗,他可以忍辱负重在夹缝中求生,却绝不可受如此奇耻大辱。
白马悄悄将食中二指探入发间,拈住一根以红线系在发丝上的细小皮革带,两指挤压,革带中露出一截钢针。
他顺势用钢针的针头戳破指头,令自己保持清醒,柔声问:“桓爷,您要带我去哪?”
桓郁听得白马低头,心中高兴,答:“去个好……”
不料白马夹住银针,对着他的左眼弹去!
“叮——”
银针落地,针头仅沾着白马自己的指尖血——他实在瘫软无力,可惜了,这招保命的飞鸿踏雪一击不中,已不能再用。
“你是月季花么,还带刺?”桓郁低头笑说,忽然猛抽下一耳光,压低声音骂,“贱人!”手打在白马白皙柔软的面颊,瞬息留下红印。
白马闭上双眼,紧咬牙关,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他心想,我身在春楼,不是什么王宫官邸,往日里难对付的人还不算多?光明常在,父亲、母亲、老麻葛,他们都在真神的国度守护我,这次,我能应付。
桓郁的声音却如同跗骨的蛆虫,在他耳边不停回响:“白雪奴肤色最白,拿来试药再好不过。”
白马先前遇到的人多少都还讲理,至不济自己还有机会下药。但桓郁不仅疯癫,还是个会用药的江湖客,一时间他完全想不出脱身法子。
桓郁见他惊惧无语,不知为何又起了兴致,笑说:“上回我买了个白雪奴拿来试药,只可惜那药炼得不好,他死时浑身血脉都是蓝的。若是练好了,当是绿色才对。是了!你这对眼珠子也是绿的,小鹿似的好可怜,和我的药相配。”
白马长舒一口气,强压心头怒火,心想,我为报血海深仇苦苦熬到今日,绝不能死在他手上。可我也不能强行运功,此时若暴露武功,即便杀了桓郁,下场也好不到哪去。只能先忍忍,待到我俩独处时再下手。
他反复劝慰自己,最终鼓起勇气,说:“爷,我陪你,只求你待我好些,别在众……”
少年心气高傲,他的声音本是清冽至极,然而深陷泥潭不得不低头屈服,这请求中更透着股屈辱和不甘,将桓郁那变态的心挠得奇痒难耐。
眼看白马就要被桓郁带出,却忽见一柄软剑疾速飞来。
软剑正是白马先前所舞的那支,剑身从桓郁左肋与大臂间的缝隙穿过,钉进铜板打制的墙面。
“谁?!”桓郁面色青白,大吼,“什么东西敢挡我的去路?你可知道我叔父是谁!”
白马被扔到地上,撞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的乖儿子,才来京城几日,便将你爹给忘了?你可是爹一把屎一把尿给喂大的,不孝,不孝!”
天地都是倒转的,白马只看到一个朱红的人影,他龙行虎步、身手矫健,几乎是话音未落便走到了自己跟前。
桓郁想要故技重施,手刚摸到药包,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对方一拳打碎了手腕。来人哈哈大笑,叫着“乖儿子”,攥着桓郁的手,翻转过来将药包闷在他自己的脸上!
“你得多补补,尤其是这颗狗脑子。”
桓郁软塌塌地倒下,那人扯着他的腰带将他拖到窗边,也不知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有如此神力,他直接单手将桓郁提起来晃了两圈,继而猛地扔出去,“这年头连狗也能来逛窑子,生意越来越难做喽。”
白马此时已经看不清东西,总觉得声音熟悉,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更怀疑这人也是个疯癫的——最后这句如何听来,都觉得是将他自己一并骂了进去。
男人向白马走来,他的脚步声极轻,应当是个内功深厚的高手。
他越走越近,但白马等了许久也不见下文,忍不住抬头偷看。
入眼是一只皮靴,扑面而来是一股淡淡的酒气。
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白马,随手将软剑从墙上拔下。他盯着白马看了好一阵,才弯下腰,伸手将东西送回。
白马虽根本握不紧,却还是接过软剑,强忍着疲惫,道:“多谢,实在是为您添麻烦了,我自己可以。”他说罢,手脚并用地试图爬起来,奈何实在没有力气,每每刚一将自己撑起,便啪地倒在地上。那模样既狼狈又可怜,深深埋着一股不屈的倔强。
朱衣男人伸手,在白马脸颊上捏了把,他的指腹粗粝、动作野气,却没有带着任何□□的意味,似乎只是在确认白马的长相。
“你不必谢我。”果然,他摸完后便收手,将白马扛在肩头,边走边说,“难道不记得我了?我如此英俊神武的一个人,你如何就会忘了?奇也怪哉。”
男人开口就是一种十分熟稔的语气,像与白马是相识多年的旧友。
灯火摇曳,漫天柳絮被风吹入走廊。
春楼中,每个房间都是一个世界。或充斥着淫词艳曲,或是赤条条的白肉交战正欢,或是新来的妓子哭哭啼啼,整个天地光怪陆离。
白马被朱衣男子抱着,穿过灯火暧昧的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觉得他浑身滚烫,心跳极有力。
男子将白马放到床上,转身推门而出:“爷就住在楼里后院,你若想我,只管朝天喊一声,随叫随到。”
此人只怕是有病,这是白马昏迷前最后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