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笑眯眯的打量四月半天,见才三天就变了个样儿似的,头发梳成个妇人髻,绾在脑后,插了一支镶八宝的金簪子,耳边的翡翠坠子映着一张小脸儿白嫩润泽,含着些新嫁娘的羞涩,本来就出挑的眉眼儿,更多出几分明艳的姿色来,不禁打趣道:“倒是咱们王管事会调理人,这才几天,就生生变了个样儿,我都快认不出了。”
四月脸一红,白了她一眼道:“一大早的不在姑娘屋里伺候着,去哪儿疯了,我来的时候就不见你,坐了这大半天,你才回来,姑娘身边若有什么着急的事儿,怎么办?”
采薇道:“自打丰收来了,三月的心就不在咱们这院了,早不知飞到哪儿去了,脚儿跟着心走,拉都拉不住。”
三月见身边没旁人才道:“姑娘还说这些没用的,丰收可说,老爷相中了杜公子,要把姑娘许给杜家呢!”
四月蹭一下站起来道:“这如何使得,咱们二姑娘跟定国公府,虽说没正式落定,可皇后娘娘那边都知道了,哪里能再许给旁人,老爷倒是越发糊涂了。”
三月道:“这也怨不得老爷,姑娘这事儿虽说知道的不少,可谁也没敢宣扬,咱们老爷太太平日极少出门,哪里知道底细,要我说,姑娘就早跟老爷说明白,也省得老爷那边乱点鸳鸯谱,可不害人害己。”
采薇倒是没想她爹动了这样的心思,采薇想了想,站起来就去了爹娘院里,刚到了院子外,就遇上杜少卿,想是给她爹娘刚请安出来,避无可避,采薇蹲身一礼道:“大哥哥一向安好。”
杜少卿有些愣愣的望着采薇,记忆中的淘气少女,已经成了大家闺秀,举手投足优雅娴静,只是从她明亮流转的眼波中,还能窥见些许旧日的影子,不见面的时候,心里时时惦记着,可如今见了面,杜少卿还是放不下:“采薇……这些年你,你……”好容易见了面,杜少卿却不知道该问什么了,是问她这些年还好,还是问她记不记得自己的心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问不出。
三月瞧了杜少卿后面的丰收一眼,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就这样巧,采薇却道:“三日后便是会试之期,妹妹在这里预祝大哥哥一举夺魁。”杜少卿眼里焕出神采,点点头。
采薇蹲身一礼,便进了院子,杜少卿立在原处老半天没回神,直到丰收出声提醒他:“公子公子,该回了。”杜少卿才迈步回了客居。
采薇进了屋还皱着眉,原先还说两人虽有些小时的情分在里头,可后来见面的时候却不多,虽杜少卿存了些心思,可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隔些日子便丢开手去了,哪想到,这都两年不见,还如此。
刚迈进屋,和尚一猛子就扎过来,被他身后追过来的奶娘忙扯住:“哥儿,这么着可不成,撞着姑娘可怎么好?”
和尚的小身子跟个扭咕噜糖一样扭着:“你松开我,松开……”采薇挥挥手,后面的奶娘放开他,和尚一窜,窜过来抱住采薇的大腿:“二姐姐,二姐姐,你怎么才来,你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采薇伸手抱起他,这小子这一年长得越发敦实,她都快抱不动了,和尚搂着采薇的脖子,欢喜的吧唧吧唧,亲了采薇两下。
采薇抱着他进了屋里,刘氏笑道:“听见你姐的声儿就往外跑,叫都叫不住。”采薇见了礼,刘氏拽过采薇的手问:“郑家那边可都预备好了,怎的今儿没过去?”
采薇道:“昨儿才从郑姐姐哪儿回来的,那边府里预备着成亲的礼,都是宫里的嬷嬷,噪杂的不行,我便回来了,明儿再去。”
刘氏道:“不说皇上定了二月初二的日子,听你小婶子说,也是朝廷会试的日子,到是赶到一块儿去了……”
说了会儿话,刘氏瞧了眼丈夫道:“刚头少卿过来请安……”这话刚起了个头,就听和尚嚷嚷了一句:“娘,杜家哥哥当不成我姐夫,我喜欢木头哥哥。”
刘氏跟苏善长愕然的对看一眼:“木头哥哥?”和尚眨眨眼,突然露出个颇纠结的表情:“嗯!小叔让我叫伯伯,木头哥哥让我叫哥哥,我都不知道该叫什么了?”
三月实在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采薇脸通红,知道年上和尚在小叔哪里住了些日子,却不知怎的跟木头搅到了一块儿,木头也不靠谱,跟个小孩子胡说什么。
苏善长跟刘氏这才明白,和尚嘴里的木头就是善学的师兄,定国公的嫡长孙封子都,两人看了采薇一眼,见女儿脸都红了,刘氏跟善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善长忽然问了句:“上次你去宫里,可是见了皇后娘娘?”采薇点点头,和尚这一掺和,倒省了采薇的唇舌。
等采薇走了,刘氏悄悄问和尚:“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个木头哥哥的?”和尚道:“前几日,在小叔哪里,木头哥哥给了我好多稀罕玩意儿,还陪着我玩,问我二姐姐在家做什么呢,木头哥哥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絮叨,问来问去都是二姐姐的事儿。?”
刘氏不禁失笑,让奶娘把和尚带回他自己屋里,才叹口气道:“二丫头自小主意大,这样的婚姻大事,连点儿风都不透,我还说跟封家的亲事成不了,怎的又成这样了。”
苏善长也纳罕,两口子正纳闷呢,苏善学两口子正巧过来,苏善长便拉着弟弟去了前头,这边留下徐静云跟刘氏。
刘氏这才问:“采薇跟封家的公子到底怎么回事,你可知道,国公府那么个高门槛,哪是咱家能攀上去的?”
徐静云道:“嫂子何必妄自菲薄,咱家怎么了,清清白白的人家,比什么不强,虽说如今也论个门当户对,可咱家采薇这样的女孩儿,任他谁家也没地儿找去,便国公府是个高枝头,若采薇不点头,也成不了,这事儿封子都比谁都清楚,回京来头一件就跟他爷爷撂了底,非采薇不娶,封家虽说是世勋望族,可到了封子都父子这辈儿上,两代都是单传,就这么一个独根儿苗,还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他说非采薇不娶,家里人哪有不应的道理,难不成想断了香火传承,这才有了上次善缘寺的事儿,嫂子却不理会,上回采薇可见了国公爷了,国公爷相中了采薇这个孙子媳妇,封家其他人哪还能说什么,又见了皇后娘娘,这亲事啊!就差不多成了。”
刘氏忙道:“皇后娘娘就没嫌弃咱家?”徐静云道:“嫌弃什么,听我娘说,皇后娘娘跟封夫人赞咱家采薇呢,说采薇知书达礼,稳重大气,又不像旁的闺秀那样木呆呆的没趣,怪道子都能瞧上,却是个挺难得的丫头。”
刘氏一听这话,怎么就觉跟做梦一样呢,老半天才回过神儿来道:“按你这么说,咱家岂不要跟皇家沾上亲戚了。”
徐静云掩嘴笑了:“可不是,子都可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我今儿过来,也是封家那边拐了弯子托我跟嫂子探个话儿,定下这事儿,那边也好请大媒上门提亲啊!”
☆、84杜少卿赶考封子都吃醋
“提亲?”刘氏忙道:“提亲的事急不得,虽说婚姻大事该着父母做主,可采薇的性子是你知道的,我需再底细问问她的主意。”
徐静云笑道:“嫂子不用问了,子都最是个稳妥的性子,若采薇没应,他怎会让家里来要提这些,我在一边瞧着两人,早就彼此乐意了,只咱家采薇心思重,琢磨的事儿多,又管着家里的买卖,顾虑也就多些,才拖到如今。”
刘氏叹口气道:“如今想来,倒是我跟她爹的不是,她小时候,家里穷的吃上顿饱饭都不容易,哪会想到以后如何,说不得糊弄着养活大了就成,后来做了买卖,一点一点得富贵起来,请了先生教她读书识字,她也是个别样聪明的,学什么是什么,倒是比她姐强,论说这婚姻事,该着更好才是,不想赶上他爹病了一场,家里没人支应买卖,和尚又小,倒是把她充作了男儿,让她去外面做买卖,连亲事都耽搁了,她爹原说,不指望着嫁什么世家公子,想招赘一个女婿回来,也挑不着采薇旁的这些了,谁想如今要嫁进国公府去,别说采薇,我这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就是这会儿人家不嫌,可保得住以后?”
徐静云道:“也莫怪嫂子这么想,这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可采薇是个什么样儿的,想必嫂子最是清楚,她可能受半点委屈的,凭着她这个性子,到了什么时候,也不会挨了欺负去,国公府虽说宅门大,却也诗书簪缨之家,孙子媳妇就这么一个,难不成还能委屈了。”
刘氏道:“就是一个我才更忧心,若是还有个兄弟什么的,将来采薇便是生不出子嗣,也没什么,就他一个单传,采薇又容不下旁的妻妾,可怎生好,咱们一家子的妯娌,我也不瞒你,不说国公府那样的大家族,就是咱们穷门小户的人家,没生和尚的候,婆婆那脸色也不大好看呢,话里话外的总挑我的不是。”
徐静云道:“凡事都没有十拿九稳的,婚姻事更是如此,想采薇跟子都成亲前,还彼此相识,且知道性情,咱们可不都是连见都没见过,父母许个什么样儿的,就是个什么样儿的,好坏也各有自己的造化罢了,嫂子跟我,现如今不都挺好,更何况,子都也不是那样的朝三暮四的男子,嫂子不是见过他?”
刘氏道:“说见过,也是十来年前的事了,那时采薇才七八岁大,见了生人也不知道认生,直眉瞪眼盯着人家看,倒不成想后来到成了姻缘。”
许静云笑道:“可见他俩是有缘有份的,对了,刚我进来的时候瞧见个生脸儿的奴才进了前头客居,府里可是来了客?”
刘氏道:“说起这个,倒是她爹糊涂,冀州知府杜家跟咱家沾着远亲,那时候走的近便些,杜家的少爷杜少卿比采薇大四岁,小时两人常在一起,我跟采薇爹也动过心思的,可杜少卿的娘,瞧不上咱家的门第,就怕她儿子跟采薇走的近,变着法儿的认了采薇当干闺女,采薇也瞧出了意思,两家便渐渐疏远了。”
徐静云一愣,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不过想想也是,采薇这么个女孩儿,哪可能没人瞧上的理儿,只如今这杜少卿住到苏府来,却不大妥当,虽说住在客居,两人男未婚女未嫁,又有前头的事儿,传出去不大好。
徐静云道:“怎的留他住在府里?”刘氏道:“杜少卿进京会试,采薇爹还说封家的亲事成不了,杜家这边正巧透了话来,想正儿八经求娶采薇,她爹这才留杜少卿住在府里。”
徐静云忙道:“这如何使得,子都最是着紧采薇,知道了还不知怎样呢,两人这才好了……”才想起说露了嘴,忙掩着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