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陰裘的親衛隊成員紛紛來訪,說想要探望陰裘。
她們帶來了大大小小的禮物,每個人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化了妝,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緊張,瑟裘儘管眼眶還紅著,卻仍招呼她們進來,她聽見她們在身後興奮地討論要和陰裘說些什麼鼓勵的話,這讓瑟裘的心都涼了。
然後她領著她們到自己的房間,給她們看床上的陰裘。
氣氛一下子陷入了死寂。
少女們手中的禮物紛紛落到了地板上,有人不敢置信,也有人摀嘴痛哭,有些人不忍再看,跑到走廊上,氣憤地說要給亞萊蒂·艾凡西斯教訓,激動的反應各式各樣。
瑟裘倚在牆邊看著,卻悲哀地發現,這些平時像蝴蝶一樣翩翩圍繞在陰裘身邊的少女們,儘管有人哭著對陰裘說話,卻沒有一個人拾起陰裘的手,沒有人碰他的臉——沒有。
當他不再俊美,不再風度翩翩,不再優雅,當他從一個閃亮又無懈可擊的王子,變回一個普通的、會吃喝拉撒睡的人類,那些曾經迫切親吻他的人們卻背身離開。
愛情到底是什麼?
瑟裘低下頭,她抬手撐著額,假裝在沉思,豆大的淚珠卻撲簌簌滾落臉龐。她與陰裘,兩個寂寞的靈魂,沒有父母的陪伴,只有彼此,他們遊走在男男女女之間,以為自己將愛情玩弄於股掌中,但是,當生命不堪淪落的時候,卻連一個願意握住他們手的人都沒有。
「夠了,出去吧。」她忍住沙啞的嗓音,對那些還在激動告白的女人說,「……拜託了,讓我弟弟安靜休息吧。」
一個少女淚眼汪汪地望著她,又轉頭看向陰裘。
她一度想要拾起他的手,稍微摸了一下那發腫變形的手之後還是縮回了。
「對不起,陰裘大人。」那個少女摀臉哽咽,「對不起……!」
她們抽抽噎噎地哭著走了,瑟裘送她們到門口,關上玄關的大門。天色已暗,家裡冷冷清清,煮飯阿姨下班前做好的飯菜還擱在桌上,早已涼了。
平時這個時候,都是和陰裘一起聊天吃飯的。
她突然有種強烈的衝動想向喬托·迪歐呼救,但是她忍住了。
瑟裘·布斯拖著無比沉重的腳步走回樓上,去浴室卸妝,洗過臉,她看著鏡子裡素顏的自己,蘋果粉的臉蛋帶著清新的自然美,卻掩蓋不住眼神裡的疲憊。
如果有一天她老態龍鍾、風華不再,身邊那些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朋友們會不會就像陰裘的親衛隊一樣,連她的手都不敢碰?
「我真是……」一手撐上鏡子,瑟裘深深嘆了口氣,「過去十七年,我到底在幹嘛……」
——喀啦。
外頭傳來細微的聲響,瑟裘嚇了一跳。
她從浴室探頭,從她的房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陰裘醒過來了?還是小偷?瑟裘抓起拖把和放在置物架上的魔杖,迅速進入了自己的空間,她沿著走廊快步走過去,穿過了門,只見陰裘還是一動也不動地躺著,應該緊閉的窗戶卻是開的。
難道房間有其他人?
想起那名為貝利士的可怕魔鬼,瑟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咬牙,立刻走到陰裘身邊,緊握手中的拖把四處張望,隨時準備把陰裘也帶進自己的空間。
突然,從窗外跨進了一條腿。
一條纖細又白皙,少女的長腿。
瑟裘一愣,下一秒,無數的手臂從窗戶外邊攀進,將跨在窗戶上的少女一把推了進來。那少女俐落地降在地板上,銀河似的美麗長髮如瀑般垂下,瑟裘認出了她。
亞萊蒂·艾凡西斯。
「嘿!艾思說得沒錯,她們果然都走了!」
窗外傳來另一個男性的嗓音。
語罷,艾思·陶森也從窗戶翻進來,以大雁展翅的姿勢華麗落地,他的神情自信而意氣風發,看起來就像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我看看……陰裘·布斯在哪裡呢?」少年將手掌平放在眼睛上方四處觀看,卻突然頓了一下,眉頭緊蹙,「嗯?什麼?你說這裡還有另外一個人?」
瑟裘心裡一震。
難道少年的眼睛能看見身處不同空間的自己?想起那名為貝利士的惡魔能讓子彈穿越空間,若薇塔所說的是真的,那艾思·陶森好歹是個轉生的魔王,能看見她也不足為奇。
心頭一緊,瑟裘匆匆拿起拖把,轉身穿門離開了房間。
「走了?算了,你說的我聽不懂,走了就走了吧。」隔著門,她聽見少年的自言自語。
果然能看得到。
瑟裘在心底如此確信。
她將拖把隨手擱在地上,沿著牆大概摸到了一個位置,從他們看不到的方向再次穿進房間,並解除空間魔法,躲在書架後方窺視兩名不速之客的意圖,看見他們已經走到床邊。
「這人是陰裘·布斯?」少年發出一聲驚呼,「整個臉都腫了!」
「臉骨可能碎了……」亞萊蒂淡淡地說,在床邊跪下來,她端起陰裘的手,纖柔的手指撫過腫脹變形又淤紫的五根指頭,長睫歛下,「手指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