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酒(2 / 2)

虞姬,我等了很久很久,等得很累很累了。

呵,这漫长无尽的生命。足够人全身的余血从火热凉到冰冷,从满心期待憧憬到心死绝望。

所以,我真的很期待,虞姬,我很高兴。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他安然地阖目,似是沉沉睡着了。

虞姬虞姬,我明白了!那个入梦的人,想要的就是这盏灯对吗!

长乐。

在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大人给了我们这盏灯!我觉得这盏灯有种来自灵魂的熟悉感,大人也说是物归原主。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呢?总共算起来,我们那个时候也只存在不到三十多年啊?

虞姬?

听不见回答,长乐疑惑地唤了一句,转头,却看见一个墨衣披雪氅的女子窈窕身影破水而出,静静地站在水池边,定定地凝望着那个倚梅树而眠的身影。

那个高挑洒脱的男人,在月下,看起来好清冷。

清冷的月辉落在她那双波光潋滟的凤眸间,那沉寂萧索的忧戚浓烈得如宣纸一笔重重的承转用墨透纸而出。

是虞姬。

长乐,你以前说过,你会等大人,你是当真的吗。

她没有回头,但长乐听见她静静地这么问道。

是啊。

长乐不明所以,怔怔答道。

那我求你,请你记得一定要做到,一定要等到他来,不要和我一样半途而废,不要再让他一个人,好吗。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安静,很平稳。长乐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她知道,虞姬知道。

……

一霎间,虞姬却是回头对她一笑,笑靥如花。

她径直走到那个倚月光和梅树入眠的身影身边,解下了自己的白裘,披在他身上。

雪白的狐裘直直越过他落到了地上,仿佛朔风错过天宇间的海市蜃楼,清浅轻柔的梦触碰到了事实。

她丝毫不在意,只是一遍遍地捡起来,手间再一次次小心翼翼地地为他覆上,让斗篷一次次地再落入虚处。最后,她终于放弃了,在他身边安静地抱膝坐了下来,看着那人安宁如画的睡容,看了很久很久。

大人,你真的醉啦。

要不怎么会有人这么任性,偏要教鱼舞剑的啊。

听着虞姬语带调皮的娇嗔,长乐有些想笑,但她笑不出来。她更怕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心扉像是被一只手掌蓦然撰紧,她觉得好难过呼吸不过来。

她听见虞姬继续语气温柔地说了下去。

大人,我回不去蓬莱岛啦。所以,大概不能替您酿酒了。

她笑着伸出手来,去轻触他挺直的鼻梁,他线条柔和光洁的脸颊,他清俊如远山的眉目,还有眼尾的那颗秀美的小痣。

虽然她只是虚影,虽然她纤细的手指径直穿过了他,但她却仿佛丝毫都不在意,还是一遍遍带着虔诚的认真去触碰着,勾画着他的模样。

他是她这缕残魂在这个世界里看见的第一束光。他是她安宁风平浪静的港湾,她强大无所不能的神,他护她宠她纵容过她,他是她的尧初大人,她所有最初的美好。

勾着勾着,一滴滴泪水就顺着她含笑的面容落了下来,直直穿过眼前熟睡的人影,落入了虚空。

不过没关系。长乐会等您,让她来帮你。她就是我,您也不要嫌她笨,好吗。

还有,大人,您别再喝醉了。

就您一个人,醉倒了连个给您披衣的人都没有,看着让人好生难过。

还有,大人,给您的剑穗我早就做好啦,到时候长乐会代我给你,就算是她做的好啦。反正,她就是我,没有差别的。

她停顿了下来,望着他宁静的睡容,许久,终是崩溃地放声哭了出来。

大人,虞姬好想您……

她猛地捂住了嘴唇,泪流满面地将头靠过来,抵在他的胸口,将所有低低泣不成声的呜咽尽数堵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