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于望月台上,但见满月盈盈,银华正盛,洒满了六宫高高矮矮的殿檐,浮华背后,却有说不出的冷清寂寥。
林清清忽而仰头对月轻叹,侧脸秀美,“月有圆缺时,人有离别日,一入宫门深似海,咱们日后便当真要如此过下去么?”
苏嫣凝着远处,妩媚的玉容,在月辉中添了几分淡薄,“又岂止是深似海,更是高处不胜寒。”
那水润天真的双眸中一闪而过的幽深,一观之下,教林清清有些恍惚,忽而觉得眼前人陌生而遥远。
但再看一眼,苏嫣复如从前般俏皮浅笑,仿佛方才那不过是一场虚空的幻象罢了。
林清清心中既有对皇上的无限倾慕,又有对未来的深深不安,想到从此便要独对一切,只影向前,便猛地将苏嫣的小手一握,“嫣儿,不论世事如何变迁,咱们永远是好姐妹。”
“那是自然,便是姐姐日后做了娘娘,在嫣儿眼里,你便只是我的林姐姐了,只盼姐姐别嫌我失礼才是。”
林清清待她如小妹一般,教她这番话逗得笑了,两人忽叹忽笑,紧握着手,如同当日在林府小榻上一般。
苏嫣面上淡淡地笑,心中却是无比地清冷,直到桑榆报了时辰,她才不舍地将林清清送至殿门外。
外殿宫人忙碌做活,她却独坐于轩窗下的光影里,长久无言。
往后的路太过漫长,长地没有尽头,可在那些恩怨纠缠未了断前,定要留住恩宠,留住这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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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事(一)
兰若推门而入,苏嫣回眸,手中正梳着满头乌发,面带娇羞,“在宫中可还习惯?宫人里头可有不好相处的?你跟着我,断是不能教你委屈了。”
兰若心中感动,便过来替她理鬓,“小姐待我这样好,咱们宫里的人也皆是和气,奴婢已是满足。”
“那便好,明日要见那么多的主子娘娘,我还真真有些个紧张,不知都是怎样的人了。”苏嫣对着镜子,左右顾盼。
“奴婢想起白日那姚贵人的所作,就替小姐不平,她不就是…”兰若还没说完,苏嫣闻得有脚步声靠近,遂不经意地将银簪扫落在地。
就在兰若弯腰拾起的时候,桑榆便叩门而入,手上端了玉盘,“静妃娘娘也差人送来的东西。”
苏嫣忙地坐起,“快教我瞧瞧,可有甚么新鲜的?”
桑榆笑了笑,道,“两匹蜀锦,一柄流云纨扇,一串珊瑚手链。”
苏嫣把玩了片刻,双眸轻瞥,道,“静妃娘娘倒是比宜妃娘娘大方多了。”
桑榆心头一动,道,“小主,此话不可乱说,主子赏的东西便都是好的。”
兰若亦是察觉不妥,现下不比在家中,苏嫣遂努了嘴儿,道,“算我说的不妥,以后再不了。”
桑榆又问,“明日听事,是小主进宫头一回,仪容自要十分得体,不知小主要穿甚么,奴婢这就去备下。”
“将我从家带来的衣物都挂起来,我一会子亲自挑选。”苏嫣又坐回镜前梳头,桑榆便识趣地退下了。
兰若道,“奴婢觉得,这桑榆在宫中有些年头了,只怕礼仪宫规上的事情,小姐还需多经她提点才是。”
苏嫣拨弄着一枚花钿,“这个我是知道的,只不过她到底是外人,你才是我唯一可信任的。”
待沐浴之后,桑榆遂将衣物一一挂起,熏了香,苏嫣着了素白的缯衣,长摆委地,见惯了她艳丽娇俏的一面,这会子桑榆不禁多瞧了几眼,倒是更添了仙气儿。
选了半个时辰,桑榆在一旁提点,不是说颜色太艳占了风头,就是说布料寻常不足见重视,苏嫣没了耐性,索性往榻上一坐,嘟囔道,“不过是选个衣裳,只要不穿大红色便是。”
兰若冲桑榆使了眼色,桑榆遂耐心道,“小主容色出众,本就惹人注目,若是不万事小心谨慎,容易招致非议,况且明日各宫娘娘皆要过去,小主才入宫,哪一位皆不能触怒了,虽繁琐了些,可小心无大错,莫怪奴婢多言。”
苏嫣抚了抚帷帐,道,“我想好了,就穿宜妃娘娘送的那件长裙,耳珰要陛下赏赐的碧玉滕花珠,手链就戴静妃娘娘送的珊瑚串,这回可都不得罪了罢。”
桑榆想了想,宜妃送的那件暗青色长裙,不论款式或是色泽都太过古旧,明摆着告诫苏嫣莫要仗着皮相出众,就可暗自托大。可眼下看来,这苏婉仪显是没料到这层含义了。
待宫人们退下,苏嫣径自立在铜烛摇曳的镜子前,将那暗色长裙比在身上,勾起唇角冷冷一笑,镜中女子原本妩媚的面容,媚色更深。
暗道:宜妃你不过是想告诫于我,索性我便顺水推舟,看你能否遂了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