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逃,就又从夜半逃到天明。不料那妖魔睡醒,又朝着玄奘追过来。
玄奘此生还未见过如此激烈的战斗。
那魔王带的小妖精少说有四五千,方才悟空请来的众神便纷纷迎战。这一场厮杀,从早至晚,不分胜败,难解难分。
玄奘就这样静静地围观。
毕竟,从早到晚,他有整整一天的时间思考人生。
毕竟,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唯一的作用是被抓。
不过,他倒是第一次见到了悟空力战群妖的样子——果然是他倾心的齐天大圣,以一当百,力破苍穹。
无论是身手还是神通,都是无人能比。
这一刻,玄奘仿佛回到了当年第一次见悟空打虎的时候。不,此刻的悟空还要威风得多。
他仿佛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悟空对替天行道有如此深的执念,以及悟空为什么向来不太重视凡人的性命。
和神仙相比,凡人简直太渺小太渺小,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就像大多数人,也从不会在意自己走路时是否踩死了蚂蚁。
这一刻,玄奘见到悟空手执金箍棒,大杀四方的样子,他不再害怕,他只是突然知道,如果孙悟空想要自己的命,他大概早死了一万次。
他也是凡人,可他和大部分的凡人又有着那么一点点不同,这一点点不同却又不足以让他成为凡人之上的存在。
这一点点不同,唯一的作用,是让他在悟空的心里,成了那唯一的不同。
悟空愈发烦躁,这一场战,打得地暗天昏,亦无法取胜。忽然,那魔头又拿起了人种袋——
“不好了,走!”
悟空来不及解释,纵身一跃,直入九霄云里。
不是他不想救人,只是火烧眉毛,他只能先顾自己。
众神仙就没那么幸运,只因反应慢了些,便眼前一黑,通通又被抓回洞内。
***
悟空按下云头,落在东山顶上,无力地蹲下。
他觉得很疲惫。
倒不是打妖怪让他累了,而是这一次又一次的营救却又一次一次地被捉回,让他觉得心累。
似乎任凭他有再多再毒的手段,也使不上什么劲。
他更知道,玄奘要比他更忧愁,毕竟,步步有杀身之祸的是玄奘,而不是他。
悟空自嘲地笑着,突然就哭了出来。
玄奘倒是没有悟空想的那样煎熬,事实上,从被镇元大仙第二次抓回去开始,他就已经试着让自己淡定。
他试着安慰自己,毕竟自己只是被颠,真正跑的是龙马。
龙马都没抱怨,他又抱怨些什么呢?
纵然如此,他还是暗骂了一声草。
***
行行复行行,不觉已春深花放,玄奘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因悟空与八戒除了蟒蛇精,那驼罗庄上的人家都是感激不尽,东请西邀,师徒几人便被强留了五七日。
白日里拜谢之人众多,个个都朝玄奘称赞,说他这徒弟大慈大悲,是拯救百姓的大英雄。
玄奘也只好不客气地答:“是是是……”
就这样接连听了几日,说了几日,往来之间,玄奘自己不禁也觉得,悟空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冷酷。
其实想一想,之前在车迟国,陈家庄,还有祭赛国……悟空也救了不少凡人。
夜深,陡然安静下来。
屋内灯火昏黄,唯有玄奘与悟空二人,相对无言。
平时,八戒与沙僧在时,玄奘还能泰然处之,没什么尴尬。可一旦只剩下他和孙悟空……
唉,他就总是难免想起那些……让人脸红的事情来。
想得多了,难免就夜有所梦。
第七层,已经是第七层了。
玄奘边扫,脑中边回荡起沙僧与八戒的对话——
“大师兄借扇时变成了牛魔王的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假戏真做耶。”
“嘿嘿,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听猴哥说,那铁扇公主尺度很大。”
假戏真做?
还尺度很大?
呵呵。
“师父,困了,你就去坐会儿吧,老孙替你扫。”
孙悟空?
玄奘气得把扫把往地上一摔,骂道:“孙悟空,你不要脸!”
孙悟空向前逼近一步,玄奘紧张地打量着:孙悟空虽没有他个子高,只到他胸口,那气势却迫人得很:“师父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既与我分手,又不让我睡别人?”
——睡了?
玄奘如晴天霹雳,连连后退:“你……”
“我知道。”悟空忽然把他逼到楼梯拐角处:“你舍不得我,是不是?”
玄奘慌乱着摇头:“才没……才没有!”
“师父——”悟空忽然抓住玄奘的手,粗暴地往自己小腹一拉:“它想你了,我知道,你也想它——”
忽然,画面一转。
咦?这是哪里?
玄奘伸出手摸摸,发现周围是一片金色的墙壁,敲了敲,这墙壁发出金属的声音。
“师父,这是金铙。”
身后传来悟空的声音,玄奘转身,发现悟空竟光溜溜的,如意棍也正顶着自己。
什么情况?
他再一低头,却发现自己也一丝不挂。
玄奘忙蹲下身把自己给搂住,他觉得十分难为情。
“师父,醒醒,老孙来救你了。”
玄奘睁眼,却发现自己回到了琵琶洞。
呼,还好自己够坚定,那女妖精才没有得逞。
咦?
“你怎么在——”
还未来得及思考更多,玄奘的唇便被堵住,身下一阵酸麻袭来,如电流一般击中心口——奇怪,明明是第一次,怎么却不觉得痛呢?
玄奘只觉得眼前的场景飞速旋转变化,他时而是在塔中的香案上,时而是在金铙中,时而是在琵琶洞的香房……悟空一直在他身上起伏,从混沌初开,到天崩地裂……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