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冰又道:“另外,陛下不来见你,你就不能去见他吗?山不动水自流,在君主面前混脸熟也是非常有必要的,你怎么就这么呆呢?你觉着你旻哥哥冷落了你,难不成他一个皇帝,还要天天来陪你逗猫喂刺猬?”
明慎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好了好了,你快点回去吧,我知道了。”
山不动水动,他琢磨着,正想着什么时候去偷袭一下玉旻时,玉旻却先憋不住,派人送了一张字条过来。
言简意赅:“朕不来找你,你就不来找朕吗?”
笔迹潦草,也不再像是当初他教他写字时那种藏着掖着的端正字体,玉旻自从当了皇帝后就变了许多,好似是憋了许久终于重见天日,连带着这一手笔走龙蛇的字迹,快叫他认不出来了。
明慎捏着字条,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
冬夜落雪,明慎把自己裹成一颗小团子,乐颠颠地去找他的旻哥哥了。纸条到他那里的时候,长宁殿前的龙虎像刚刚清扫了一遍堆叠的雪,他跳下轿子奔进来时,那盘龙的凹痕刚好被雪填平。
长宁殿很暖和,燃着提神醒脑的龙脑香,玉旻正在会同几个要臣议事,明慎就乖乖等在殿外,用脚把雪踩实再松开,如此反复,还捏了十几个大小不等的雪球。等程一多通报上来,玉旻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明慎才整理好衣襟,候在殿外。
里面的人也出来了,为首一个面色阴沉的白发老者,看他腰上那条犀带,明慎便知道此人是最近和玉旻斗得不可开交的张念景。卜瑜紧随其后出来,和张念景隔开了些许,显然也不对付。
明慎瞅着他们,立在柱子旁没吭声。张念景没发现他,卜瑜却停下了脚步,问他:“来找陛下吗?”
明慎点了点头。
卜瑜也不说什么,冲他颔首示意后便离开了。
明慎带着一身寒气走入殿里,便望见玉旻靠在桌边,似乎疲惫似的按揉着太阳穴。
见到他来,玉旻招他坐下:“过来,阿慎。”
明慎就坐过去。玉旻看了看他,向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翻开,明慎就下意识地把自己冰冰凉的手交给了他,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玉旻握着他的手暖着,淡然问他:“十几年这么过来了,现在还怕羞不成?”
明慎一想也是,于是主动把手往玉旻怀里贴,不过还是辩解了一句:“你现在是皇上了呀。”。他身体虚,时常手脚冰凉,玉旻的手则永远都是温热的,大冬天抱着睡一起,就好像身边躺了个暖炉。冬天他拿玉旻当汤婆子,夏日玉旻拿他当凉枕,礼尚往来,十分公平。
玉旻两手都抓着他,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轻轻地道了声:“你也是我的皇后了,阿慎。”
明慎有点不好意思,问他:“旻哥哥,你找我有事吗?我看见你给我的字条了,是不是还需要我帮你分出请安折子?”
玉旻对着桌上积压的奏本扬了扬下巴:“朕分好了,都留着你来写。”
明慎就嗖地一声把手抽了回来,飞快地开始帮他“分忧”。他一边有条不紊地挨个写着“安”字,一边建议道:“其实,旻哥哥,这种费力费神没有营养的事情我还可以做很多,比如现在是请安折子,以后也可以是往宫里报备贡品的礼品折子,虽然这些事都没什么营养……但是有人帮你把这些浪费时间的东西处理了,你是不是也能更专心工作了,旻哥哥?”
玉旻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眼神变得柔软了起来:“是。”
“那你,还生不生我的气啊?”明慎小声问。
玉旻不大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明慎便矜持地提醒道:“上,上次,我,叫错了旻哥哥的称呼,陛下您,您不要生我的气了,是臣的错,臣……不该僭越。”
玉旻没说话。
明慎赶紧道:“我是没有卜瑜大人那样聪明,可能考试的结果也比不上他,可是我也是想给旻哥哥分忧的。上次学,学……的时候,是我太没有悟性。”
玉旻打断他:“你老是提卜瑜干什么?考试时他给你脸色瞧了吗?”
明慎道:“这倒是没有,卜大人还给了我一个糖包子。”他绘声绘色的,又要捡起半月前的那个比喻:“就像是亲哥哥,侧室的生了孩子,多了一个人来抢哥哥,正房孩子也是不高兴的……”说到一半,又闭嘴了。
玉旻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上去。
唇齿厮磨中,有些含混不清、低哑的声音:“阿慎,还不长记性?再说一遍,朕是你的谁?”
明慎这回不敢说话了。
玉旻移开嘴唇,低头揽住他,又往他耳廓上一咬,咬得明慎浑身颤了一下:“叫夫君,你没错。”
明慎的脸已经红透了,听了这句话后,他拉拉玉旻的袖子,低着头问:“那你上次,为,为什么把我骂了一顿,然后走了?我没有叫错,答案难道不是这个吗?”
玉旻楞了一下,没想到明慎还记着这茬。
他那天临脱逃,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单纯的被这小家伙撩起了火气,生怕明慎再一句软软的“夫君”下去,他会忍不住直接把他就地正法。那声“胡闹”,更多的也只是掩盖这种难言的境地而已。
可明慎这个死脑筋,却一直在想正确答案该是什么:不能叫旻哥哥,也不能叫陛下和皇上,那该叫什么?
玉旻的耳根也有些发红,声音却还镇定冷静:“那日是朕想错了,朕是想让你叫朕的表字,那天我赐了你表字,对不对?礼尚往来,阿慎。”
明慎瞅了他一眼:“可是我也并不知道您的表字。”
玉旻:“……”
表字向来都是叔伯辈的人给小辈起,玉旻刚出生时因在秋天,让皇帝便给他起名代表秋日天高的“旻”字,他后来的表字,则是及冠那年,他母亲青阳氏离开京城流往海外前替他起的,同样取秋高气爽之意,叫他“轩风”。
玉旻拿来丹砂笔,抓着明慎的手写下这两个字。明慎的手修长细腻,洁白的掌面被丹砂衬得更加细致,在灯火照耀下显得微微透明,似乎掐一掐就能出水儿。
玉旻给他道歉:“那天是朕糊涂了,朕给你道歉,好不好?阿慎,朕并没有同你置气……不过,你这么愚钝,实在是朕平生罕见,你考虑过为什么这些天朕不来找你吗?”
明慎小声道:“因为臣不及卜大人得力。”
玉旻捏了捏他的手腕:“怎么还在提他?你欢喜他不成?”
明慎睁大眼,急忙否认:“不,不是这样的。”
“那就别提他。”玉旻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阿慎,你是时候学会自我反省了,总不能让朕一直推着你走。朕不去,你就不学,就忘了你身为皇后的职责了?”
明慎立刻道:“阿慎不敢。”
玉旻闭上眼,冲他示意:“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熟能生巧,阿慎,这四个字你应当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