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对面有一个老旧的双开门衣柜,衣柜两扇门上镶嵌着大镜子。
床旁边有一个老式样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些东西。
梳妆台对面则是一张小长椅,上面堆着一些东西。
这间房里空气混浊,尿桶散发出的尿骚味和其他东西发酵的味道,还有浓郁的劣质香水的味道,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简直让人作呕。
梳妆台上的台灯散发出一圈光晕,那个小女孩儿坐在床沿上,她换了一件直筒的睡裙,睡裙洗得太多次,已经发旧发黄了,上面还有几个破洞。
从裙摆下方露出她的腿,细长瘦削像是竹竿,上面还有一些印子,我之前觉得她身上的印子也许是被她妈打的,现在看来,也可能是被客人弄上去的。
我在她跟前蹲下了身,因为她实在太瘦小,我即使蹲着,也比她稍稍高点。
我问她:“那个女人,是你的亲妈吗?”
她有些木然,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太能感知外界。
我这么问,她没有理我。
我只好又问了一遍:“景芸,那个女人,是你亲妈吗?”
“景芸,你看看我,我不会伤害你,一点也不会。我和你一样,我没有父母了,我看到你,就像看到我自己,我会保护你,就像保护我自己。”
小女孩儿眼神总算有一点动静,她看向了我,我忧郁痛苦的眼神,大约和她的那些客人们大相径庭,而且我之前把她从河里救了起来,她看向我的眼神里没有恐惧,但是,也没有什么感情。
我问:“那是你亲妈吗?”
她点了点头。
我:“你爸呢?”
她愣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
我问:“你想离开这里吗?”
她:“去哪里?”
我知道这是她给我的梦里,我能带她到哪里去,也许哪里也去不了,过去的事,是无法改变的。
但我说:“去我家里,我可以做你的爸爸,你去读书,穿漂亮的衣服,住大房子,你可以不理任何你不喜欢的人,有任何人要欺负你,我都会打他,让他经受比你痛苦一百倍的痛苦,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她的眼里有了光彩,她惊讶地看着我,这种惊讶,也是一种鲜活气。
我要带着她离开,她居然真的愿意跟着我走,对我毫不设防。
我的心瞬间就更软了,就像是司一出了几天不眠不休的差,回到家来,扑在我怀里说“累死我了,欧阳,你给我揉揉太阳穴。”那时候,别说揉太阳穴了,做什么,我都愿意呀。
但我们刚走到门口,胖女人就回来了,她看到景芸跟着我走出里间,她居然毫不在意我进过她家的卧房,反而笑道:“我端了两个菜回来。”
她把菜放在桌子上,又叫景芸说:“丫头,你去你李叔家里拿一瓶酒回来,快去。”
景芸看向她,目光动摇了一瞬,她就越过我出门了。
天色一直阴沉,甚至不明清晨午时还是傍晚,但这时候天色越来越暗了,我习惯性看手机,拿出手机来,之前进了水,已经自动关机了。
我只好看了几乎当配饰的手表,手表是司一送的,不是多么名贵的牌子,不过倒没有因为落过水停止走动。
这时候已经入夜七点了。
我只想把景芸带走,也不知道能带到哪里去,却不想告诉这个胖女人。
我骨子里的疯狂因子又开始运转起来,我要是一声不吭把景芸带走,这个胖女人失去了摇钱树,肯定会到处找女儿,她会很痛苦,会骂天骂地,但却无法可想。
想到她要经历这些痛苦,我就一阵痛快。
当然,也许在她妈面前,景芸是习惯性服从的,她不会直接离开她。所以我只能把景芸骗走了。
胖女人看着我手里的表,说:“哟,先生,你这表看着可真高级。”
我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问:“有景芸挣钱,你们怎么不换个大一点的房子呢。”
胖女人笑了起来,又故作娇俏地对我送秋波,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挣什么钱。遇不到什么有钱人,都是随便给一点。就是这个房子的房租,都要给不起了呢。先生,你要是有钱,就接济我们一点,我也可以给景芸那丫头买点好吃的,她现在真是太瘦了。”
她自己长这么胖,女儿却瘦得像豆芽菜,她倒好意思说这话。
我气得不行,简直想给她几巴掌,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好转头去看大门,说:“景芸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胖女人也有点惊讶:“这才几步路,就挨这么久。这个丫头,让她做点事,完全不利索。也不知道讨好客人,以至于我们都挣不到什么钱。”
我气得脑子发疯,只好说:“我去看看吧。”
胖女人拿了碗筷在摆碗筷,说:“就在出门右边路口,刚才经过的那家。先生,你去帮忙看看吧。也可能是老李不肯赊酒给她,让她耽搁了一点时间。”
她的潜台词是让我去给酒钱,说不得还有以前的一大笔酒款,不过我也没在意,就出了门。
已经入了夜,天色越来越暗,巷子里又完全没有路灯,我想,把景芸带着就这么离开,让那个胖女人自己发疯去吧。
我走到拐角那家小卖铺,里面传来食物的香味,我问:“景芸在吗?”
里面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没来。”
我有点惊讶。
我长得高,从柜台往里面一扫,看到是一家三口在里面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围着一个凳子吃饭,的确没有景芸。
我转身出来,在黑暗里四处扫了扫,然后听到了不远处垃圾堆旁的声音,是微弱的喘气和求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