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要她倒霉,还是要通过她,再去让谁倒霉?
晋王妃看暮晚摇不说话,转身就要娶找皇帝告状。此时局势逆转,她已经成为了赢家。只要到皇帝面前告一状……竟敢伤自己的兄长,暮晚摇这般不顾骨肉血亲之情,岂不让人寒心?
暮晚摇冷冷地看着晋王妃的背影,心中也开始煎熬。
她攥紧手,拼命想这件事的背后谁会得利,自己该如何自救,将自己从这件事扯出去。思前想后,似乎春华是必须要被牺牲的那一个。
暮晚摇煎熬之际,屋中门突然被推开,春华趔趔趄趄地撞了进来,跪在了地上。
一瞬间,暮晚摇和春华对视。
春华目中噙泪,悲意和诀别之意不容置疑。
暮晚摇脸色发白,开口想拦,春华却抢在她之前,高声对晋王妃说:“王妃殿下,我愿意跟随您走!我已怀了晋王的骨肉,我愿意入晋王府!只求王妃做主,请晋王不要在此事上牵扯我们殿下。
“我们殿下绝对没有伤害晋王殿下的意思。是下面的豪强太厉害,太无知,太狂妄……”
晋王妃:“姓郑的是丹阳公主所养的豪强!郑家的意思就是丹阳公主的意思!”
暮晚摇厉声:“那我必然会给五哥一个交代!”
晋王妃被吓得住口,呆呆看着暮晚摇。
而春华跪在地上,膝行两步,扯住晋王妃的衣角:“请王妃不要去陛下那里告状……我愿意跟随王妃回王府,请王妃给我们殿下一点时间,我们殿下会给王妃和晋王一个交代的。”
暮晚摇站的笔直,面容如雪,却侧过脸,不再看春华一眼。
之前她那般维护春华,到了此时,已经维护不住的时候,她表现得冷漠无比,不再花费一点精力。
而晋王妃看美人落泪,支支吾吾,烦得不行。但她又心挂晋王,便看向暮晚摇。
暮晚摇强忍着自己的愤怒,让自己理智,勉强说:“放心……此事不会这般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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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是郑家出了问题,要么是晋王那里出了问题,再要么……是另有一只手在背后推着一切,将一切巧合凑在一起。
而今对方的目的已经露出冰山一角。
想要暮晚摇和晋王决裂。
或者说……想让太子和晋王决裂。
再或者,挑拨暮晚摇和太子的关系。
晋王妃走后,暮晚摇在屋中踱步。她神色变得很奇怪,恨不能自己亲自出去弄清楚这件事。但是她不能去,她现在名义上还在陪陛下避暑,名义上,晋王受伤的事,还没有被知道……
一个郡王受伤,绝非小事。
晋王现在勉强因为春华的缘故同意和解,暮晚摇就要给出一个充满诚意的道歉来。
按照暮晚摇的想法,目前最好的法子,是先将此事压下去……和晋王私了。
和晋王私了,不要让太子知道,不要让太子也牵扯进来。因为就怕太子入场,对方要借此来攻击太子用人无度,要在皇帝面前状告太子。
暮晚摇一杯接一杯地喝水,手指发颤,心脏狂跳。
她回到长安这么久,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牵扯进了一桩阴谋中。她第一次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化解……暮晚摇抿着唇,心里已经定下了一个章程,就开始写信。
一面向太子写信,告诉太子背后也许有人在推动此事;
一面向自己的幕僚写信,让幕僚再去见郑氏,弄清楚郑氏到底有没有问题,到底还可不可信。
郑氏是一方豪强……弃用可惜,最好在此时压下,再秋后算账。
只是一封封书信写出去,到安排自己的幕僚做此事时,暮晚摇忽然顿了一下,陷入思量。
按照她的本来意思,她应该让跟随自己多年的幕僚去办此事。
但是他们才去见过郑氏,有人被打了出来。
而且说不定这些幕僚中有人出了问题……自己如果再派这些可能有问题的人去,这件事也许更加结束不了。
暮晚摇脑海中,不禁浮现了“言尚”的名字。
她咬着唇,兀自蹙眉。
说实话,她很不愿意用言尚,很不愿意让言尚去做这事。
因为他还在忙着读书,因为自己还刚伤了他,正在冷落他……若是让言尚去做此事,那她之前的冷落,算是怎么回事?
可是言尚又是真的很合适。
他脾性好,便轻易不会在处理此事时动怒,不会动怒,就不容易被背后的人牵着走。他说话技巧极好,轻轻松松就能说服人,让人听他的说法。
若是办一件需要主事人性格强硬的事,那言尚那种温和性子,自然是极不合适的;可是如果暮晚摇是要让郑氏低头,要调和郑氏和晋王之间的矛盾,还要解决郑氏抢占百姓良田房舍的矛盾……言尚这种擅长调解矛盾的人,不是最合适的么?
纠结许久,暮晚摇还是为了此事能够漂亮落幕,而写下了言尚的名字。
希望他没有置气。
希望他帮她一次,帮她去调解郑氏和晋王之间的问题,不让人有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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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公主的信发出去后,幕僚们自然收到了。
几位幕僚本就在帮公主办事,收到信后,他们看到暮晚摇要言尚为主,让他们这次都听言尚的安排。
几位幕僚怔了一下,心里略有些不服气。
虽然他们之前没有办好事……但是他们跟了公主这么多年,公主现在却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听那个少年的话?
然而心里再不舒服,他们还是去寻言尚了。
夜里,几位年龄可以当言尚父亲的幕僚敲开言家府邸的门,将公主的信给言二郎看,并说自己等人,这次全程听言二郎的话。
言尚看到暮晚摇的信,默然片刻,点头答应。
言尚脾气一贯如此温和,幕僚们松口气告别。等人走后,小厮云书来收茶具,看到二郎仍坐在厅中出神,二郎手中捧着公主那封信。
云书怕郎君是看到公主的信而心里难受,就道:“看来殿下还是信任郎君您。让那么多人听郎君你的话。”
言尚抬目,看了云书一眼。
他说:“她不是最信任我,她是觉得我的脾气,最适合处理此事。
“她是觉得我脾气好,会说话,最适合去办这种帮人调节矛盾的事。”
云书愕了一下,然后支吾道:“那、那也是说明郎君的本事,被殿下看在眼中。虽然公主只是看中您的一个能力……但这也是信任嘛。”
言尚微微笑了一下,闭目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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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言尚和几位幕僚一起骑马出城,去豪强郑氏家中走一趟。
那些幕僚怕郑氏这次再次把他们赶出去,特意带了卫士。但是这一次郑氏显然已经知道自己得罪了公主和晋王,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正心焦时,看到公主还派人来,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郑公亲自出门相迎,一腔求助公主的话还没说出来,便看到田野见,为首而立的,是一个风采翩然的少年郎。
上次被他们打出去的几个幕僚没好气道:“这是言二郎,殿下让言二郎这次带你们去跟晋王道歉。”
郑公连连点头,领着言尚进府,说:“实在让殿下费心了……殿下不弃郑氏,是郑氏的恩人……”
言尚温和道:“殿下不弃郑氏,是因郑氏乃一方豪强。弃了的话,殿下实力大损,她才舍不得弃。”
郑公愣了愣,觉得这位言二郎说话是不是太直接了点?
就是跟着言尚的几个幕僚都露出奇怪的表情,面面相觑,心想言二郎平日说话不是这样的风格呀。
言尚只跟着那位领路郑公,问道:“老伯是郑家现在的家主么?”
郑公点了点头,羞愧道:“前几日几个年轻儿郎不懂事,竟敢射晋王。我已经将那两个孩子绑了起来,一会儿随郎君一起去向晋王赔罪,随便晋王要杀要剐……郎君可要去看一下他们?”
言尚依然态度温和,道:“不急。”
郑公表情微微放松。
之前公主派来的幕僚神色肃穆,言辞激烈,让郑家以为公主要弃了他们,害怕不已。这次看公主派来的人这般面嫩,年少又性情柔和……可见殿下是要这位脾气好的郎君领着他们去跟晋王道歉的。
公主即便要收拾郑氏,也是之后的事。
郑公心中琢磨着待这事过去,私下如何向公主赔罪……哪怕公主要杀几个人,他也咬牙忍了。
而同时,郑公心中又微有得意之意。心想豪强还是厉害的,等再过上百年,豪强成为了世家……自己就可高枕无忧了。
郑公心中琢磨着这些时,听到言尚好奇般问:“我来之前,听说郑家多年来鱼肉百姓,乡下所治之处,百姓不敢有一句怨言?”
郑公一愣。
然后连忙:“郎君恐是听错了!郑家绝对没有鱼肉乡民!郎君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那些乡人……”
言尚笑了笑,说:“何必问呢?既是郑氏治下,自然无人敢说郑氏的坏话。毕竟我总是要离开的,而这天下,却缺不了郑氏这样的豪强。”
郑公觉得对方说话怪怪的,他已有了些不悦,但看在公主的份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只当是年轻人不会说话罢了。
但是言尚身后的几个幕僚表情已经很奇怪了:言二郎并不是不会说话的人。言二郎实际上是最会说话的人了……言二郎这是要做什么?这和公主交代的计划不符合啊。
公主不是这么安排的!
言尚跟随郑公走在田垄间,看到绿野汪洋,百姓安居……郑公也露出一些得意之色,言尚却不等他多吹擂自己,就说:“这些便是强占了百姓的良田么?今年收成应该很好。”
郑公一怔,勉强说:“这也是为了给户部交钱……公主管我们要钱,我们管百姓要钱。自上而下,大家都很难。”
言尚颔首。
郑公走在前方,感慨一般说道:“郎君啊,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恐怕是不满我这样的豪强在乡,然而我们也是为皇室、为世家做事。这些百姓啊,你看他们总想去告状什么的,其实他们已经过得很不错了,至少没有饿死,在我郑氏治下,没有出现民乱,没有流民,不是么?”
他没有听到言尚回话,不禁侧头去看,却发现自己旁边已经没有人了。
郑公惊愕回头,见言尚和他已经隔了六七丈的距离。
少年郎立在田垄上,修身如玉,挺拔如竹。
言尚微微笑,说:“所以,抢占良田是真,射伤晋王是真,将殿下的人赶出去也是真。
“年年鱼肉百姓,致使百姓无家,出走他乡。这偌大田地,便都是郑家的了。我先前还诧异,此间怎么如此地广人稀,和我们岭南也差不了多少?毕竟这里可是万年县啊,长安治下的万年县,和我们那般荒僻的地方怎么能比?
“若是有郑家这样的豪强在,便不怪为何会地广人稀了。
“此次若不是你们侵占那家人的妹妹,正是公主的侍女,若不是晋王正好在附近……谁知道郑家都在做些什么?”
隔着段距离,言尚温淡话语传去,田间所有人都听到了。
田野间还在劳碌的百姓站了起来,看向那位少年郎君;言尚身后的幕僚面面相觑,不安地看着言尚;幕僚旁边的卫士们手扶腰间刀剑,还有持弓持弩,怕郑家发难;郑公身边的人脸露愤怒色,眼看就要冲上去,被郑公拦住;郑公的面色也是青青白白,却到底压抑下去。
郑公说:“年轻人,你似乎对我们意见很大。难道这便是公主殿下的意思?”
郑公冷冷道:“你还年轻,什么也不懂,就不必站在制高点,批判我等该如何治理乡野了。”
言尚说:“我本也没有批判的意思。”
他微微出了一下神,说:“其实这次公主殿下是让我来调节你们之间的矛盾。她想大事化了。然而她到底不清楚我的性情,这件事到底不应该如此草率收场。这天下没有这般道理,我若只为尔等调节……那些百姓何辜呢?
“我虽不求名,有时候却不得不为之了。”
郑公警惕道:“你是何意?”
六丈之外,言尚道:“向郑公借一样东西,我便结束此话题,按照公主的吩咐来做事。”
郑公脸色微缓,问:“你要借什么?”
言尚衣袍若云飞扬,他立在风下,玉质兰心,彬彬有礼道:“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说话间,所有人未曾反应过来时,他手一伸,夺过旁边发愣卫士手中的弓*弩。众目睽睽之下,言尚手中的弩对准郑公,“砰”,一支箭射了出去。
一箭射在郑公眉心,郑公瞪大眼,血从眉心流下,他不甘地倒地。
言尚手中的弓*弩还没放下,郑公身后的郑家卫士一时茫然,竟反应不过来。
好半晌,风烈烈之下。
先是周围田间百姓中有人喝了一声:“好!”
紧接着,众人纷纷回神。
言尚身后幕僚中一人叹道:“言二郎之名……今日之后,便会传遍长安吧?
“如此当机立断,让人血脉沸腾……然而我等不敢为啊。”
大魏人慕英豪之气,言尚当众杀人,众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杀人者偿命,而是当真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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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川之下的避暑山庄。
比所有人都更快一步的,是皇帝先收到了这个消息。
得知丹阳公主派去的幕僚中的一位少年,当众杀了郑公。
皇帝叹:“好气魄。”
顿一下:“那少年郎从今之后,不管会不会下狱,名声会先在长安传一波吧?名士之风……正是所有人崇尚的啊。”
内宦道:“但当众杀人,该偿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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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言二性格其实不是只有温柔一面啊。
话说你们并没有够五百评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