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溏花灯(1 / 2)

沈顾容被吓得魂飞魄散。

之前他再怎么丢人再怎么受惊都没这么狼狈过, 这次不知是不是孩子的泪窝浅,又或是毫无心理准备之下遇到最恐惧的恶鬼,直接被吓得眼尾泛红, 几滴水坠在羽睫上要掉不掉。

素洗砚被他吓住了, 忙道:“十一?”

沈顾容惊魂未定, 那一声控制不住的惨叫让他嗓子都险些劈了,捂着喉咙咳了半天,羽睫上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素洗砚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 扫了一眼地上的冰绡,大概猜出来里面有什么了,他叹了一口气, 轻声说:“不怕了不怕了,下回我去闲云城帮你收拾他。”

沈顾容依然心跳如鼓,双眸蒙着一层水雾, 涣散失神。

素洗砚安抚了他一会,见他呼吸终于缓过来了,将他之前的冰绡递给他。

沈顾容被吓住了, 拼命地往后缩不肯戴。

素洗砚:“这个是你之前的, 不是六师弟那个。”

沈顾容还是不肯。

素洗砚见他小脸惨白, 当真被吓得不轻,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好, 那我们过几天再戴好不好。”

沈顾容点点头。

素洗砚将双腿发软的他抱回了榻上, 道:“那你别乱动, 我让三水过来照料你。”

沈顾容正在往被子里钻, 闻言闷闷道:“嗯。”

素洗砚走后片刻, 外面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顾容掀开被角看了一眼, 才后知后觉眼前一阵白雾朦胧, 根本看不见东西。

那人走进房后,熟练地到了床榻边,脚步声轻缓。

沈顾容一愣,三水无论做什么都雷厉风行,走路恨不得隔着十里远都能听见,这回怎么改了性子?

他正胡思乱想着,耳畔传来牧谪的声音:“师尊?”

一只手伸过来将他头顶上的被角掀开一点,露出点他能顺畅呼吸的缝隙,牧谪轻声道:“三水师兄下山去了,师伯让我过来,师尊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沈顾容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不、不需做什么,你……你就在这儿坐着便好。”

牧谪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搬来个凳子坐在床边。

沈顾容露出半个小脑袋来,双眸失神地看着他,好像怕他会跑。

四岁大的孩子双眸往往是最清澈明亮的时候,但沈顾容的一双浅瞳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盯着虚空时没有一丝光亮。

牧谪之前也见过几次沈顾容未戴冰绡的样子,但因为他的气势太过有压迫性,让人根本不敢看他的双眼。

这一次牧谪胆子大了些,目不斜视地盯着沈顾容的眼睛看。

沈顾容眸子狭长,因为方才的惊吓眼尾依然有抹飞红久久消散不去,失焦着怯怯盯着虚空时,显得越发可怜无助。

牧谪心想,师尊灵力滔天,怎么还会有人能伤到他的眼睛?就算伤到了,闲云城的六师伯应当也有无数种方法帮他治好才对。

沈顾容原本还强撑着睁着眼去看牧谪,虽然眼前只有一团在动的色块,他还是能勉强找到一些安全感。

他看着看着就撑不住昏昏欲睡,但一闭眼就是无数恶鬼在他眼前狰狞咆哮的场景,让他吓得立刻就睁大了眼睛,不敢再睡了。

牧谪看了半天,莫名有些心疼,他搬着凳子往床边坐得近了些,壮着胆子将手伸过去,轻轻握住沈顾容被子里的小手。

沈顾容茫然看他。

牧谪轻声说:“我在这守着师尊。”

不知道为什么,紧紧只是抓住了个六岁大孩子的手,沈顾容突然莫名得不再害怕了。

沈顾容紧紧抓着他的手,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轻轻道:“嗯。”

这一次,再闭上眼睛,眼前却没有再出现那咆哮的恶鬼了。

沈顾容睡了半日,再次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房中并未点灯,但那只手依然紧紧抓着他,好像永远不会放手。

沈顾容迷迷瞪瞪地爬起来,裹着小被子循着本能摸索了两下。

牧谪在一旁闭眸修炼,沈顾容一有动静他立刻睁开眼睛,从一旁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冰绡塞到沈顾容手中:“师尊,冰绡。”

沈顾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拿着冰绡就要往眼睛上绑,在即将绑好时他骤然反应过来,立刻把冰绡扯下扔了出去。

牧谪将冰绡捡回来:“师尊?”

沈顾容抚了抚胸口,面有菜色:“不戴……”

牧谪只好说:“好,不戴。”

沈顾容又缓了一会,扫见外面一片漆黑,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了。”

沈顾容愣了一下,他这一睡就睡了四个时辰?

感受到牧谪的手依然在轻轻握着他,沈顾容有些尴尬,他睡觉时一直抓着人家的手?

他干咳了一声,放开牧谪的小手,小声说:“你……你回去休息吧。”

牧谪却摇头:“师伯说师尊不戴冰绡离不了人,我在这儿照顾您。”

沈顾容还是很尴尬。

虽然他自小都是被下人伺候着长大的,但还没被这么小的孩子照顾过,莫名有种虐待孩童的感觉。

沈顾容让他走,牧谪还是不走。

最后没办法,沈顾容不能让牧谪还坐在那冷板凳上陪着自己,便拍了拍床榻,道:“来,上来。”

牧谪坐得腿都有些麻了,闻言一愣,难得呆住了:“什么?”

沈顾容今天被吓得不轻,本来也不怎么想让牧谪走,但他又不能让一六岁孩子为了陪他坐一晚上冷凳子,否则明日整个离人峰又要传沈奉雪虐待牧谪了。

“到床上来。”沈顾容重复道。

牧谪愣了大半天,才迷迷瞪瞪地脱了外衫鞋子,被沈顾容拉着手拽上了床。

沈顾容打小就怕冷,十岁之前经常大半夜跑去他兄长的床上取暖,他兄长是个性情温和的读书人,无论他怎么闹都不生气,还会把他冰凉的小脚丫塞到自己怀里为他暖热。

直到沈顾容十二岁时,他兄长成亲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娇妻,自那后沈顾容就没脸去找他兄长取暖了。

牧谪身上温热滚烫,沈顾容把他拖进被子里后就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贴。

牧谪回过神来满脸尴尬,想要推开他却又下不去手,只能干巴巴地说:“师、师尊……”

小师尊就小小一团,整个人挨着牧谪根本占不了多大的地。

沈顾容来到这个世界后,每日睡觉手脚都是冰凉的,这还是头一回这么暖,他惬意地叹了一口气,带着点鼻音懒懒地说:“嗯?”

牧谪小声说:“您离得太近了。”

沈顾容张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可是我冷。”

牧谪:“……”

牧谪还能说什么,只能说:“那、好吧。”

沈顾容再次贴了上去,脸颊在牧谪手臂上轻轻蹭了蹭,小兽撒娇似的。

牧谪被他蹭得浑身一僵。

沈顾容根本就没有自觉,靠着一团暖源,没一会就舒服得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