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她们正好讲到扬州风物,便插了一句道:“听说扬州的盐商个个富可敌国,生活也甚为奢靡,只怕比咱们也不差呢。”
萧姝道:“盐行天下,这生意但凡做大点的都有钱。且江淮盐场乃是各州府首屈一指的大盐场,产盐丰富,自然盐商汇聚,相互攀比,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别说是比咱们,便是比宫里未必差的。”
众人都没去过扬州,听了不禁惊叹。
尤月却是目光一闪,道:“可听说蜀地自流井盐场也很出名,怎甚少听说那边的盐商有钱呢?”
这下都不用萧姝说话,陈淑仪已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蜀道天堑,向来难以通行,古来闭塞消息不传,自流井的盐场也算不得什么第一流的大盐场,怎能同扬州相比?”
看来还没人知道任为志。
尤月暗自琢磨起那传说中的“卓筒井”来,若是真,自流井也可跃居一流盐场了,若能从中分一杯羹……
正在她想细问这天下盐事的时候,姜雪宁回来了。
方妙先看见,喊了一声。
陈淑仪意有所指地笑着:“姜二姑娘怎么去了这样久呀?”
姜雪宁手中还拎着灯笼,停步站在檐下,只搭着眼帘将其吹灭,回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道中遇着谢先生,被拦下问了几句。”
众人看她不大有精神的模样,再想起她在谢危那边总是受训,便以为她是再一次没讨着好。
这下倒是莫名有些舒畅了。
周宝樱睁着一双大眼睛,有些软软糯糯地道:“谢先生别是又骂你了吧?”
姜雪宁看众人又坐在屋里一起茶话会的架势,也不大想参与,便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道:“还好,叫我明日照旧去学琴罢了。”
有几个人才不相信真这么轻松呢,都在心里嗤笑。
姜雪宁却只道:“今日着实受惊受累,也牵连诸位同我一道受了一场吓,真对不住。我有些困乏,便先回房睡了,诸位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她随手将那灯笼挂在了廊下,又顺着庑廊回到自己的房内。
先前被人翻乱的房间已被整理妥当。
只是姜雪宁重新坐到那看似齐整的床榻上时,依旧感觉到不寒而栗,仿佛置身于冰冷的囚牢中。
接下来的两日,宫内出了奇的安静。
姜雪宁再没听过什么流言蜚语。
也或许是依旧在传,可没有一条再能传进仰止斋,整个世界都仿佛没发什么事一般。唯有在走过长长宫道时抬眼看见偶有宫人向她递来好奇的眼神时,她才能窥见这平静之下藏着的暗流。
那一晚偶然的撞见,似乎并没有改变她与谢危的关系。
照旧是三天两堂课,练琴不落下。
只是她心里很难平静。
谢危连着叫她在那琴前坐了几日,也难磨平她的躁意,后来便干脆不管了,只叫她在旁边坐着,他则坐书案那边,埋首案牍,处理那成堆的公文,连话也少下来。
有时候姜雪宁会想,或许这才是谢危寻常模样吧。
直到出宫休沐的前一日,她终于在御花园的角落遇到郑保。
郑保悄悄同她说,长公主殿下与临淄王殿下那一晚到慈宁宫中,为勇毅侯府求情,触怒了圣上与太后娘娘,一个被罚了禁足所以这几天不能来上学,一个被圣上臭骂了一顿罚去太庙跪了三个时辰。
她不由愣住。
郑保又抬眸望着她,眼底闪过一分叹息,告诉她,那名陷害她的宫女在关进慎刑司的当天,便不明不白死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姜雪宁不知自己是怎么到的奉宸殿偏殿。
她今日已来得晚了。
可谢危竟也还没来。
她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坐在那一张蕉庵古琴前,只觉屋里虽暖气烘然,可手脚皆是一片凉意。
两扇雕花窗虚虚开了小半。
有风呜咽从外头吹进来。
谢危的桌案一向收拾得整整齐齐,毛笔都洗干净悬在架上,用过的或不用的纸都用尺或镇纸压了,风来也不过翻开几页。
然而偏有那么一页竟只轻轻搁在案角。
风只一拂,它便掉在了地上。
姜雪宁的目光不由落下,过得片刻,还不见谢危来,便起了身走过去,将其拾起,垂眸看上面的字迹。
竟不是什么信函,而是一份两天前的邸报!
这一瞬,她心都沉进了冰窟!
——勇毅侯府,有勾结逆党之嫌,未查明前,重兵围府,无准不出!
“扣扣扣。”
正在这时,殿门被人敲响。
殿外伺候的小太监隔着门扇道:“少师大人那边来人传话,今日事忙不能前来,累姜二姑娘等一场,正好明日休沐出宫,也请姑娘好生休息几天。”
姜雪宁看向窗外,不知不觉,岁暮已深寒。
距离那少年的冠礼,仅剩下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