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他是怎么被开瓢儿的?他还当蒋易安带人来的呢,这会儿正跟蒋易安置气,哪能把李小瑜送家里去啊。”蒋东升把茶端给他们,道:“就为这李小瑜,我爸亲自把我喊去医院再嘱咐了一遍,说是暂时留她住几天,等过段时间没事了再送她回去。”
别人不敢吭声,霍明却是忍不住嗤笑道:“留几天啊?是不是留到蒋叔身体好了,再给弄小楼里去?我说这算怎么回事,刚打发走了一个小后妈,又他妈来一个!”
“李小瑜不算什么,成不了事儿。”蒋东升抬头看霍明一眼,“我觉得现在也许是个机会,当年我外公和我妈的事情已经开始第二次翻案了,没准能成。”
严宇家里接触涉外比较多,对此也有所耳闻,点头道:“是,我也听到一些消息,上边希望能引进海外人才,以苏教授现在的身份必定是首选。只是现在还有争议的声音,还要再等一等。”大约是祖父是外交官的关系,严宇很少会十分肯定的说一件事,他肯这么说,便是有了七八分把握。
蒋东升微微眯起眼睛,他可是一直没忘记他妈当年受的那些苦,送这些人渣进监狱都太轻了,他所信奉的向来都是以德报德,以拳报怨。他所在乎的就是这一拳,要怎么出才能出的最漂亮,最解恨。
几个人围绕着苏教授平反的事儿讨论了一会,严宇的信息给出的不多,但是却最有用。霍明期间一直皱着眉头,他跟蒋东升交情最深,也是最了解这家伙有多疯,虽然蒋东升一直在笑,但是他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丝发狠的光,让霍明觉得蒋老二这次是彻底认真了。
顾辛一无所觉,端着蒋东升给他续杯的茶笑道:“东哥,你这都在家研究上茶艺了,这么上军校也太舒服了,跟甘越那个完全不一样!跟我那理工院也不一样,我们在那边都得住校,一群大老爷们挤在一起,大夏天的臭死了!哪里有家里舒坦啊……”
蒋东升难得好脾气,还在那安慰了顾辛几句,让他有空常来玩儿,给顾胖子感动的不行。
霍明转了两下手里的茶杯,还在想着王秀琴的事。他知道蒋东升不是那么不懂珍惜的人,哪怕是扔在部队里也能从个小兵铁骨铮铮地爬上来,早晚有肩膀上扛花儿的机会。蒋东升为什么会暂时放弃学业?
别人不懂,他却是懂得,他和蒋东升骨子里是一样的人,往高深里说,他们是不会让任何容易影响他们前程的不安分因素继续存在下去,往直白里说,就是他们记仇——不把这段恩怨彻底做个了结,他们咽不下这口气!
霍明微微舒了口气,眉宇也舒展开了,端着茶杯喝了口茶,甭管蒋老二做什么,他跟着压一把就是了。这么多年蒋东升哪次不是逢凶化吉,即便这次运气不够,他霍明的也一并赌上,还就不信了他们俩的运道还不如一个小后妈?!
蒋东升似乎留意到霍明看过来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瞧见霍少冲他举杯示意,蒋东升端着自己的茶杯在空中回敬了下,嘴角微微扬起。多年的兄弟,心照不宣。
却说李小瑜在这边住的也不十分舒心,她虽然听不到风言风语了,但是总觉得背后有人议论,一时人都憔悴了不少。
这年头难得有个绯闻,李小瑜算是开了先河。起先她还能在话剧团宿舍里住,但是挡不住她名气太大,不少人都往话剧团跑。有的是觉得她花名在外容易占便宜才来的,也有人特意来瞧一眼的,一时人来人往的乱糟糟一片,弄的话剧团的领导都有些不满意了。
因为朱建康毕竟是打伤了人,被关在朱家不许外出,往话剧团跑来围观的人更肆无忌惮了。她出门的时候,还有人依在自行车后座上冲她吹口哨,若是快走几步,便引来一阵哄笑。
李小瑜平时的精力多半放在了男人身上,少半则拿来努力拍戏,跟话剧团的其他女演员相处的并不是十分融洽。加上之前因为她还和剧团里的一个男演员有过“情书事件”,这更让女演员们不待见她了,终于有一天,她门上被人钉了一双破鞋。
这样羞辱的意味太明显了,李小瑜就是再强装作一副清者自清的样子,也忍不住又羞又怒。她不是那么柔弱的人,含着眼泪扔了门上的那双破鞋,回到屋里便擦干了眼泪想对策。可朱家不许她再接近朱建康,其他人有本事的都躲开了,围着起哄的却没几个真心的,想来想去只有硬着头皮去找了蒋宏。
蒋宏让人给她换了宿舍,但是情况依旧,李小瑜也瞧出蒋宏是帮她的,便像是抓紧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哀求他。蒋宏没多考虑,就让人把李小瑜送去了蒋东升那里,他记得蒋东升那边还有处四合院,可以暂时照顾李小瑜。
蒋宏其实心里也是有些矛盾的,他一边觉得自己被朱建康一个小辈打破脑袋特别没面子,一边又觉得要是脑袋都破了再护不住李小瑜,那就是更没面子了。
他至今为止仍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甚至还想着等出院之后一定要跟其他人解释清楚——他那天是在跟李小瑜道别的时候才握了人家姑娘手一下,这是基本礼仪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蒋宏目前的情况,想要出院却是有些困难了。朱建康砸下去的那个茶壶造成的伤口不大,缝几针的事情,但是那一茶壶的热水却是货真价实的,这么一壶滚烫的热水浇下去,蒋宏的后半个脑袋彻底毁了。剃光头自然不必说,有些烫伤厉害的地方,头皮连着头发都掉落了,再加上秋老虎未退,天气还有些热,稍不小心发炎感染起来更是不堪入目。
蒋宏一直趴着睡觉,白天偶尔坐起来活动一下便是最大的奢侈,当真是吃了大苦头。
蒋宏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蒋易安一连几次来探望都被门口的秘书挡了回去,蒋易安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得先写了一封信托秘书转给蒋宏。信里半解释半检讨的说了许多,最后希望得到蒋宏的谅解,蒋易安等了很久也不见蒋宏派人来喊他,也不知道蒋宏原谅他了没有。
蒋易安就读的大学也在京城,他跟朱建康是同学,前段时间闹出了事朱建康被禁足,他去了学校也大半时间自己看书。王家兄弟成绩没有他好,走了门路补录进了分数较低的分院,依旧是跟在蒋易安身后帮他想主意。
蒋易安被他们两个吵得心烦,干脆趁周末放假去了冀州那边的小文工团找了蒋夫人。
蒋易安和蒋宏冷战之后也没了小汽车坐,这次是自己一路颠簸过去的,那边的小文工团偏远,简直要建在了山坳里。最后还是搭上了冀州当地的小客车才算省了些腿脚力气。
蒋易安坐在破旧的客车上脸色发黑,他旁边放着两个沾满泥巴的麻袋,脚下还有一个竹筐,竹筐里的鸭子嘎嘎乱叫,一扑腾翅膀便满是灰尘。客车里人挤的满满当当,即便开着窗户灌进来的风也是热的,车内人身上的汗味和牲畜刺鼻的味道一阵阵传来,每次遇到颠簸的时候这样的气味更是厉害,简直熏地人要吐了。
蒋易安下车的时候使劲拍了拍身上,尤其是裤腿那里,生怕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等到他一路拧着眉头找到蒋夫人那里去的时候,却得到一个消息,说是蒋夫人从文工团的集体宿舍搬出去了,去了后面的小院单独住。
蒋易安有些疑惑,道:“怎么突然换了宿舍?谁提的要求?”
文工团的人也不太清楚,想了一会,道:“好像是上级首长的安排,那天京城里来了几个首长,跟我们团长说了几句,回头就给换了单间宿舍,但是那几个首长还不满意,让给换了一个独户的小院儿。那个院子不错,原来是用来接待上级领导的呢!”
蒋易安将信将疑,等他找到那个独户的小院,果真瞧见周围有几个站岗的警卫员还停了一辆京牌的吉普车。他心里忽然有些高兴起来,这既然是京城里首长的安排,那就是说不是他爸就是他爷爷安排的,留了警卫员和吉普车,这样的待遇,难道是爷爷他们心软了,准备接他妈回京城去?
蒋易安越想越觉得是,立刻兴冲冲的跑过去,只是他刚到门口,几个站岗的警卫员还拦了他一下。蒋易安不太高兴道:“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我是蒋易安,快让我进去。”
警卫员班长显然听过他的名字,在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也不多阻拦放他进去了。蒋易安没有觉察出哪里不对,只当时他父亲心软了让人来特意照顾他妈的安全,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见了他妈之后怎么让她帮自己求情。
蒋夫人现在住的这个单独小院,条件比之前的集体宿舍好了很多,蒋易安进来的时候,她正在那边拿着一份报纸发呆,等蒋易安喊了她一声才惊觉有人进来,“易安,你怎么来了?”
“学校放假,我就过来了。”蒋易安脸上喜气洋洋的,声音里都带了些急迫,“妈,是不是我爸派人来了?他来接您回去的对不对,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蒋夫人脸上的笑容略微僵硬了下,但是仍旧保持微笑看着自己儿子,招手让他过来,“你看你一路跑过来这一头的汗,要不要先喝点水,歇一会……”
蒋易安不耐烦的拉下她的手,又问了一遍,“妈,你快告诉我啊!外面那些警卫员到底是谁派来的,我看到外面有车停着,他们很快就会接你回京城了吧?”
蒋夫人避开他的眼睛,含糊应道:“是,应该快回去了吧。这不是你爸派来的人,是你爷爷。”
蒋易安眼睛亮了下,他完全不在意是谁派来的,是他父亲也好,是蒋老也好,总之这就代表他又有了依仗。他之前做事都是依靠蒋夫人提点帮助,可从蒋夫人发配到冀州之后他独自生活,虽然也会经常来过来询问,但遇事难免要慌张一些。
蒋夫人脸色不是十分好,她坐在那里同蒋易安说话,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她没有儿子乐观,外面的警卫员哪里是像蒋易安说的来照顾她的?那是监视和审问她的,她被困起来了,如今连这个小院都无法走出半步。
蒋易安只想着自己终于有机会和父亲和好,只顾着高兴没有多留意蒋夫人的神色。他心情一好,也有了去欣赏这穷山僻壤景色的心情,站在窗边把那原本半遮着的窗户彻底推开,看了一眼满目的青翠,道:“这里空气真新鲜,偶尔来这边透透气也挺舒服。”
小院单独落在后边,窗户开的大,视野极好,一抬眼就能瞧清楚大半个山坳。这里最高的就是斜对面一座三层的办公楼,办公楼已经很旧了,一二层是文工团办公的地方,最顶层是排练的场地。蒋易安记得他妈之前还经常去那边练习跳舞,好几次他来,都是等了好久才瞧见她回来。
大概是心情顺了,蒋易安打量着这个小院子觉得挺不错,连那院墙上爬了半壁的绿植也觉得挺漂亮,“妈,那边墙上围着的是什么花啊?蔷薇吗?”
蒋夫人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道:“对,是蔷薇。”
蒋易安看着那稀稀落落犹自开着的粉红粉白一片的花朵,继续感慨,“这时候还开花啊,挺好看的。”
外面忽然传来了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声音清脆,叫的颇响亮。
蒋易安凝神听了几声,他之前跟朱建康玩儿的时候,还特意陪着朱少爷养了几只鸟。这鸟的叫声似乎从后面的树林里传来的,蒋易安听了一会,笑道:“这是画眉鸟吧,不过这鸟娇气怕冷,很少瞧见野外有这个的,真是奇怪……”
蒋夫人眼底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很快就稳住了,勉强笑道,“这里树多,四周又都是山,乱飞的野鸟多有什么奇怪的。”
蒋易安心思也不在那鸟儿上,嘟囔了一句“什么时节了还有画眉”便算了。
外面的画眉鸟叽叽喳喳叫了一阵,便没了声音,蒋夫人一颗乱蹦的心也慢慢恢复平静,只是脸色依旧有些发白,若是仔细看,她额头发际那儿还有些细密汗珠,像是受了大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