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是因为笔尖的大小粗细一目了然,而三紫七羊、五紫五羊却是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
后者是因为几种宣纸销量最大,最为常用,而纸笺不过是锦上添花用来附庸风雅的东西。
不管是开什么铺子,卖得最好最赚钱的东西永远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钱多让张永旭随便转转,也是想看他有没有灵性。
杨萱没打算在铺子里多待,略略站了会就撩帘走出去,钱多追出来相送,嬉皮笑脸地说:“我前两天到小沟沿看了房子,东家真够意思,最好的院子留给我了……我是想问问能不能在跨院西围墙开道门,就是不用经过正院直接可以进出?再就在跨院盖一整排厢房,靠着东围墙盖,里面隔成三间,安上木架子。”
“你事儿真多。”杨萱嘟哝,“怎么不早说?”
钱多赔笑哀求,“之前不是没去看吗?只顾得替东家照看铺子了,成千上万的银子打手里过,每个月只赚区区二两……东家早还说给我涨工钱呢?”
杨萱给气笑了,“那你是嫌工钱少了?”
“不少,不少,”钱多连忙打躬作揖,又问,“工地上正好有匠人,盖起来容易,否则我还得另外请人。东家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上……”
“谁跟你有交情?”杨萱斥一声,却是笑着道:“你仔细想好了,告诉工地上李石李三爷,让他吩咐匠人们,说给我听我也不懂这些。”
钱多笑道:“有了东家这句话,这两天我就去。”朝杨萱挥挥手,闪身窜回醉墨斋。
杨萱看着他利落的身形,心思有些恍惚。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萧砺给她撑起一片天,是钱多跟程峪帮她打下这基业。
而钱多他们跟她素不相识,完全是看在萧砺的面子上。
萧砺待她是情真意切,她为什么不能爱屋及乌容忍了方静母女?
杨萱自省半天,想想方静盛气凌人的态度,觉得还是忍不下。
她舍不得萧砺,可萧砺重情意,重承诺,既是应许要照顾方静母女,肯定是要照顾。
那她离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就是。
杨萱打定主意,转身往回走,才迈步,就觉得眼前金星乱窜,两眼一黑就要倒下,所幸蕙心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了。
杨萱勉力指指墙边阴凉地。
蕙心会意,半扶半拽地将她搀到墙根,急切地问:“姑娘要不要紧,我让铺子小哥请个郎中?”
杨萱靠墙站定,摇摇头,“不用,是太阳底下站久了,歇会儿就好。”
站了约莫盏茶工夫,觉得精神好些了,顺着原路慢慢往回走,却不敢在大太阳底下晒,只溜着墙角走。
回到榆树胡同,蕙心立刻端水伺候她洗脸。
春桃也看出她面色白得瘆人,慌忙将才煮的绿豆汤倒了碗,放在石桌上凉着。
院子里的桂花树根深叶茂,在地上笼起好大一片阴凉。
杨萱喝着绿豆汤,吹着习习凉风,觉得精神气儿一丝一丝地又回来了。
松枝进来回事,说已经去车行订了车,因怕一辆马车装不下,还加了辆牛车,约定好了申初时分在椿树胡同口等着。
席面也定好了,酉初时候送到,按十二个人的分量准备的。
杨萱道声好,瞧着手里的碗,又想起一事,吩咐松枝道:“麻烦你去醉墨斋跑一趟,刚才忘记说了,让钱多去小沟沿时,记得提醒李石也备点绿豆汤,免得匠人中了暑气。”
松枝应着退下。
春桃看杨萱脸色好了许多,松一口气,问道:“姑娘中午想吃点什么?”
杨萱笑道:“我不饿,早晨起得晚,又吃得多,现在还饱着,你们吃吧,刚才看到街上有卖夹馅火烧和韭菜合子的,闻着挺香,要不你们去吃那个?”
春桃怕文竹禁不住饿,便不推辞,从荷包抓一把铜钱交代蕙心去买火烧和合子,又跟杨萱商议屋舍的安排。
杨桂跟薛大勇一起住先前杨桐住的清梧院,竹韵轩给两人读书写字用。邵南兄弟和张永旭住松枝他们之前住的群房。
杨萱仍想住玉兰院,被文竹劝住了,说后罩房不方便。
杨萱想想也是,如果还跟以前养在深闺,住后罩房也就罢了,现在下人们时不时要来找她回事,钱多松枝也经常过来,不如正院方便。
故而,杨萱便住在辛氏之前的东次间,春桃跟兰心姐妹仍住在西厢房方便使唤。
眼下就只缺个厨房做饭的。
兰心姐妹会做,但只是勉强入口,春桃管着一大堆事,腾不出手,总不能让杨萱下厨做给她们吃。
文竹便道:“那我留神着,有手艺好而且干净利索的婆子,就带她来给姑娘看看。”
其余婆子也应允着帮忙打听。
几人商议定,蕙心已经买了饭回来。
杨萱怕别人不自在,推说要歇晌,回了东次间。
先前春桃洗的帐子已经干了,就挂在床上,帐顶是水墨画的虫草,轻风吹来拂动帐帘,蚂蚱一动一动似是活了般。
杨萱瞧了片刻没有睡意,索性起身寻到纸笔,研出一池墨,一笔一笔地合算账目。
萧砺每月俸禄都是有数的,除去这个外,再有是刚从大同回来给过她一千两银子的赏赐,以及前不久的一万两。
好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买地,那一万两的银票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