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香生点点头,苏木那边已经急急忙忙拿来披风给她系上。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肃王府离桓王府不远,但今晚外面有些混乱,到处都是手执火杖的士兵,也不知道是金吾卫的人马,还是夏侯淳的人马,寻常百姓人家都关紧门户不敢出来,连打更的也不见踪影,张芹不放心,派了十来个孔武有力的家仆跟着,又亲自在前头引路。
所幸一路顺利,并没有碰见士兵,马车抵达桓王府门口,张芹上前敲门,敲了老半天才有人打开一条门缝。
“肃王妃来访,有要事见你们殿下,还请快点通报一声!”
对方还以为是乱兵敲门,正满脸警惕,却没想到对方报的是肃王府的名头,当下吃了一惊,眼睛朝外头马车遛了几圈,小声而快速道:“你且等等!”
说罢又将门关上,想来是回去通报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重新打开一条缝,对方却道:“王妃说殿下已经睡着了,恕不见客,请回罢!”
“慢着!”张芹眉毛一扬,眼明手快按住将要关上的大门,“肃王妃亲自来了,难道你们没通报?”
对方不快道:“小人照实说了,王妃不见,非小人所能作主!”
“我有急事,若你家王妃怪罪下来,自有我担当,你不必担心!”
伴随着这句话,顾香生从马车上下来,张芹手上使劲,门后那人不由自主蹬蹬蹬连退几步,门被张芹推开来。
迎着对方惊异而不可置信的目光,张芹冷冷一哼,侧身微微弯下腰:“娘子请。”
当年夏侯渝逃离魏国时,途中遇见劫道的贼匪,张芹一人力战数人毫不落下风,如今上了年纪,老当益壮,也毫不逊色。
眼见顾香生直接就闯进来,对方有些慌了,又不敢拦她,只能连连高声道:“您别再往前走了!我们王妃都说了不见……”
吵嚷声引来旁人,府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待顾香生一路走到厅堂时,桓王妃裴氏也在婢女的陪同下匆匆赶出来。
她甚至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只挽了个发髻,面露愠色道:“三更半夜的,五嫂嫂这闹的是哪一出,不问而入难不成是顾家的教养?”
裴氏也是真恼火了,否则不至于说出这样不顾情面的话来。
顾香生面色如常,只作不闻:“对不住了,情势非常,我有要事与八郎面谈,还请八弟妹将他请出来罢。”
裴氏怒道:“我家夫君病了不是一日两日,此事嫂嫂不是不知,缘何还说出这等糊涂话来,且不说他已经睡下了,便是还未歇下,如今神志不清又能与你说甚?!”
顾香生淡淡道:“平日里无事,八郎爱作甚便作甚,我也不过问,今晚外面的动静,你不是没听见,若不能劝住景王,倒霉的人里头说不定就有你我,你带我过去,我把事情利害与他说明白,去不去由他来定。”
裴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是因为顾香生话语里暗示自己知道夏侯潜在装疯卖傻的事情,还是因为顾香生毫不客气的语气。
顾香生见她没动静,忍不住蹙眉低喝一声:“愣着作甚,还不带路!”
裴氏被这一眼看得浑身一凛,也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就下意识做出了反应,转身走了几步之后才有些懊恼,可后头顾香生已经跟了上来,没奈何,裴氏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裴氏带着顾香生在夏侯潜歇息的屋子门前止步:“嫂嫂稍等,我进去唤醒他。”
她进去之后,也不知道与夏侯潜说了什么,片刻之后夏侯潜的声音大了起来:“我不见我不见我不见,我要睡觉呜呜呜!”
裴氏小声劝哄:“你乖,见一面就让她走好不好?”
夏侯潜:“我不!我就不!我不见妖怪!我不要见妖怪!”
朱砂听得瞠目结舌,顾香生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都有点装过头了罢?
她也没等裴氏发话,直接就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穿着单衣的夏侯潜看见她和看见鬼怪似的,直接就往床铺深处缩去。
顾香生无奈道:“八郎,都什么时候了,别玩了,陛下不与你计较,你还真把自己当个傻子不成,装一时就罢了,难不成还能装一世?”
夏侯潜睁大眼睛看她:“你是妖怪吗?快快报上名来,我找天师降伏你!”
顾香生眼角抽搐,再也忍不住,直接戳穿他:“你被子下面放的是什么?”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朱砂直接上前抽出被褥下露出一角的……春宫画册。
夏侯潜:“……”
裴氏:“……”
一个疯傻的人会躲在被窝里看春宫画册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朱砂红着脸将画册放在旁边高几上,简直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位桓王。
顾香生倒还毫不变色:“说正事罢,景王忽然调了城外的兵入城,现在已经集结在皇宫外面,这事你应该也听说了,若让他冲进皇宫去,此事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想请你去当个说客,让景王冷静些,免得受了小人挑唆,轻易上当。”
夏侯潜一时还有些呆呆的,估计是在纠结“正常状态”与“装疯卖傻”之间的切换,过了好一会儿才尴尬道:“这事儿我倒是不晓得,不过陛下命七兄与大兄共同监国,再不济还有于相他们在,局面总不至于失控的,几时轮得到我去出头?”
顾香生道:“正因为所有人都与你这样想,等着别人去出头,所以等景王进了宫门再反应过来就为时已晚了。你想想,景王入了宫门,便是什么也没做,等陛下回来,又如何会不降罪?他存着这样的想法,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屠宫或者以宫中诸人性命要挟,届时要如何挽回?即便陛下派人回来讨伐,也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内早已足够景王犯下弥天大罪了!”
见夏侯潜低头不语,她又加了一把火:“你莫忘了,你母妃还在宫里,一旦景王入宫,冲撞了后宫,如何是好?”
夏侯潜面色一变,显是被她的话戳中软肋。
顾香生缓下语气:“八郎,我知你看见前面几位兄长勾心斗角,不愿掺和,想置身事外,独善其身,这本是没错的,但也要看在什么时候。眼下景王受人挑唆怂恿,脑子一热犯了糊涂,事情犹有挽回的余地,你能劝服他,稳定局面,不唯独是在救别人,也是在救自己。若能免去一场祸事,自然功德无量,陛下回来之后,必然对你赞赏有加。”
这番话一出,屋里一片安静,裴氏看了看夏侯潜,似乎想说什么,但刚张口又闭上嘴巴。
良久,夏侯潜苦笑:“嫂嫂都找上门来了,我哪里还有不去的道理,便是为了宫里的母妃不受惊扰,我也当去的。”
顾香生松了口气:“八郎如此通情达理,让我好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