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另一队金甲卫的参领过来回禀,说是照着程世子说的地方去找了——那处民宅里,已是空无一人。
念姑姑还是没有抓到。
陆离坐在回宫的马车上,犹自不甘心地掀着车帘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盼着奇迹出现。
路上当然是没有什么奇迹的。
是他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得知苏轻鸢在程家外宅之后,他满心欢喜地以为马上就可以见到她,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的阿鸢已经不想见他。
是什么样的失望与怨怼,竟逼得她宁肯拖着虚弱的身子连夜奔逃,也不愿再见他一面?
她一个人流落在外,若有什么不妥,岂不是他害了她!
还有孩子……
确定那日被送进宫的死孩子是个骗局以后,他一直坚信孩子是同她在一处的;直到程昱说起,他才知道他的孩子竟是自从出生之后就没见到母亲,至今生死不知!
那孩子如今究竟在何处、正经历着怎样的境遇?
陆离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忍不住开口喊停了车夫:“不必回宫了。”
“皇上!”小路子急了。
陆离哑声道:“再找找。这样回去,朕不安心。”
小路子急得都快哭了。
程昱见状只得劝道:“多派人在这附近搜寻就是了,金甲卫做事你是可以放心的。如今战局瞬息万变,你不能为了找人,耽误了正事。”
“在朕看来,找到阿鸢,就是最大的正事!”陆离咬牙道。
程昱黯然:“可是,军情紧急,万一有所耽误,全天下都不免受累——那样的局面,是鸢儿最不想看到的。”
陆离沉默不语,小路子忙替他做了决定,吩咐车夫快走。
陆离始终心神不宁,却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于事无补。
最后,他只得向程昱道:“你一向心细,这件事还是要拜托你……”
“如今,她恐怕也未必愿意见我了。”程昱面露苦色。
他向她承诺过,绝不向陆离透露一个字的。
可他不但透露了,还亲自带了陆离过来找她。
她一定恨透了他吧?
程昱忽然一怔,抬起头来:“鸢儿在我这里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她才刚刚过来落下脚,我立刻便进宫去见你了,这中间几乎无人知道,更不要说抢在我前面去向你告密——那个向你告密的人,很可能就是……”
陆离苦笑一声,深感无力:“是个小太监。我知道他一定是念姑姑的人,可是那又怎样?在宫里,受念姑姑控制的人多如牛毛,抓也抓不过来!”
程昱急了:“这样说来,苏伯母果然居心叵测!她先是劝鸢儿到我的书斋住,紧接着又指使人去向你告密——她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陆离沉吟道:“她绝不可能好心借你之手把阿鸢送回朕的身边,所以……此举背后,一定另有深意。”
程昱忽然脸色大变:“这么说,鸢儿恐怕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陆离点了点头。
确实,若非有人相助,一个病弱的女子不可能在那样短的时间就逃得无影无踪了的。
至于这个“相助”的人安的是什么心,实在难说。
如果此事真的完全是念姑姑所为,她的目的何在?
试探?暗度陈仓?还是仅仅为了在苏轻鸢和程昱之间制造一点儿嫌隙,以断掉她跟京城故旧之间最后的一点儿牵连?
陆离想不明白,程昱就更加如坠云雾。他们只知道,苏轻鸢如今的处境只怕要比先前更加糟糕。
***
此时的苏轻鸢,已经换下了那件不太合身的、沾满了泥巴的衣袍,拢了一件更加不合身的夹衣在炉边坐着。
一身的寒气未能散尽,果然还是病了。
小丫鬟端了姜汤来服侍她喝下,安静地退了下去。
苏轻鸢捂住嘴巴打了个喷嚏,又往炉边靠了靠。
对面那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笑了出来:“有人说南越太后是妖孽转世,也有人说南越太后是观音下凡。可是在本王看来,你也不过是一个揣着一腔孤勇横冲直撞的傻孩子罢了。——这一次,你似乎撞得挺惨。”
苏轻鸢用帕子沾了点冷水敷在额头上,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妖孽转世’这种话我听得多了,‘观音下凡’倒是头一次听说。南越境内应当不会有人这样吹捧我,想必是你为了卖弄文采,自己拼凑出来的说法吧?你们西梁的诗,都这么平仄不究、韵脚不限、一塌糊涂吗?”
百里昂驹哭笑不得:“这张嘴,果然还是不饶人的。夸你的话都不爱听?”
苏轻鸢白了他一眼:“您可千万别夸我,无事献殷勤,必定没安什么好心!你以为我是傻的,深更半夜,你怎么可能偏巧‘路过’那条小巷子,又怎么会那么好心救下了我?这场局,从头至尾都是你设计的吧?”
“这……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好心救了你,反倒落下不是了?”百里昂驹以手扶额,一脸无辜。
苏轻鸢发出一声冷笑:“我很好奇,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程家的书斋,又怎么知道我会在那时候从后门逃出来?给你报信、跟你合作的那人,是程昱?是程家的奴仆?还是……念姑姑?”
百里昂驹敛了笑容,眉头拧紧了。
苏轻鸢看到他变了脸色,便闭上眼睛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用湿帕子盖住了整张脸。
一开始,她确实以为是程昱出尔反尔,出卖了她。
可是后来,百里昂驹出现了,她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