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邂逅程昱开始——甚至有可能更早,恐怕从念姑姑那里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对方设这个局的目的,苏轻鸢已经隐隐猜到了一点。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保持缄默,却偏有一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念姑姑,百里昂驹,西梁,甚至很可能还有铁甲军。
关系网并不复杂,但背后的阴谋,很可怕。
想到这一层之后,苏轻鸢的第一反应是:要尽快告诉陆离。
但是随后,她又把这个念头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陆离的事,已经与她无关了啊。
百里昂驹站了起来,走到苏轻鸢的面前,俯下身:“太后若想回宫,驿馆的马车随时为您效劳。”
苏轻鸢扯掉帕子,睁开了眼睛:“好。我立刻便要回去,有劳六皇子了。”
“真要回去?”百里昂驹大感诧异。
既然这么愿意回去,昨夜又何必那么狼狈地连夜奔逃?
百里昂驹眯起眼睛看着苏轻鸢,心中警钟大响。
片刻之后,他的脸上恢复了谦和的笑容:“今日恐怕不行。您看,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万一伤着了太后凤体,岂不是我西梁的罪过?”
“六皇子打算食言而肥吗?”苏轻鸢坐直了身子。
百里昂驹摇头苦笑:“不是昂驹食言而肥,实在是……如今北燕已经逼近京城,我西梁大军也已不远。诸事繁杂,昂驹也该去预备扎营布阵的事了。”
“所以,主人家太忙,我这个做客人的就更加不该搅扰了,不是吗?”苏轻鸢仰起头,看着他。
百里昂驹拧紧了眉头,许久才道:“这些日子,雁儿一直在念叨着您,太后既然来了,岂有不见的道理?童儿,到后面去把公主请过来!”
旁边的小厮忙答应着去了。
百里昂驹不待苏轻鸢接话,忙又笑道:“太后请稍待,昂驹失陪了。”
说罢,他飞快地退了下去。
苏轻鸢目送着他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此人的阴谋被揭穿,已经连戏都不想演了。
她被软禁了。
***
百里昂驹匆匆走进前厅,劈头就是一句:“你不是说她如今乖了许多吗?”
窗前坐着的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正是恢复了本来面目的念姑姑。
她抬起头,不满地瞪着百里昂驹:“怎么,你居然连她都对付不了?”
百里昂驹重重地坐了下来,面露嘲讽:“你自己若是对付得了,又何必送到我这里来!”
念姑姑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百里昂驹拍桌怒道:“先前我只当她是个有勇无谋的蠢丫头;如今看来,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可比你这个当娘的聪明多了!”
念姑姑淡淡道:“其实她也未必有多聪明。只是相比于你,她更愿意相信陆离和程昱罢了。”
百里昂驹的怒气更重了:“你这不是废话!如今她已经把咱们的计划猜了个大概,如何还能进咱们的圈套!你把她送到我这里来,该不会就是要我把她当祖宗供着吧?——恐怕还不只是供着,我还得小心谨慎地提防她向陆离通风报信!你自称是送了我一把刀,我却不知道你是要我用它来杀陆离,还是杀我自己?”
“六皇子稍安勿躁,”念姑姑平静地道,“这把刀还没开刃呢,你急什么?”
百里昂驹怒气稍减,脸色缓和了几分:“你还有手段?可是据我所知,你的手段一向并不怎么高明。”
念姑姑冷哼一声,沉着脸道:“那也是你配合得不好!原本我的计划万无一失,哪一次不是被你自作主张坏了事?这一次你必须全程配合我,否则败了可别怨我不帮你!”
百里昂驹眯了一下眼睛,冷笑:“这可就有些不对劲了!说好了你我只是合作,闹到如今,怎么我西梁竟成了你的奴仆一般?”
念姑姑沉声道:“你自然也可以选择放弃合作。只要你有信心能对付得了陆离那个小畜生!”
“夫人别动怒啊,”百里昂驹不慌不忙地笑着,“本王何时说过‘放弃合作’?本王的意思是,要吞掉南越,最好的手段是大兵压境。只要南越国破,何愁陆离不死?”
念姑姑冷笑:“首先,即使大兵压境,你也未必能破得了南越;其次,陆离此人极擅隐忍,即便国破家亡,他也不会学西楚霸王自刎乌江。”
百里昂驹捻着手指想了一阵,笑道:“能不能破得了南越,要看我西梁铁骑的本事;至于陆离的生死,那是你自己关心的事,本王却并不在意。”
“你!”念姑姑胸中怒气上涌。
不过片时,她又冷静了下来:“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六皇子又何必欺瞒我一个老婆子?你要强占南越的江山,若是容得陆离却活在人世,你岂不是要日日寝食难安?你若当真可以不管他的生死,当初又何必来找我?”
百里昂驹拍了拍巴掌,微微一笑:“这话倒也有理。”
念姑姑重重地“哼”了一声。
百里昂驹又皱了皱眉:“本王只是有些不解——巫族秘术出神入化,夫人要杀陆离,何至于苦苦筹谋十六年仍未得手?”
念姑姑沉下脸来,怒道:“我若得手,哪里还有你上蹿下跳的余地!”
百里昂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了。
念姑姑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她在宫中装疯卖傻十五六年,哪一日不想置陆离于死地?无奈陆离自幼遭逢巨变,养成谨慎多疑的性情,哪有那样容易得手!